开端

又是一个难得的周末，商场里不出所料的又是人满为患，而且大都是像我同我的同伴一般大小的高中生，我只好一边听着张羽的大骂这中国应试教育的弊端，一边拨开逆着我们的人群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来解决我们的基础生理需求--人类对于生存和热量的渴望。

“我去，要等二十几分钟，前面还有四桌人？”张羽又是冲着我摇头晃脑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我并没有选择给予他回应，只是自顾自的找了个等待座位安顿下来释放缠绕在我足弓的疲惫，商场的白色大灯打在地上，像在淡黄的瓷砖上撒下了白色的海盐。坐在我们前面的女生大声高谈阔论着某某渣男惊为天人的恶劣行径。青春期除了给我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创造了连厚厚几摞试卷的藏匿不住的荷尔蒙的悸动，还给我们带来了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背景下更加趋于原始但却无比发达的信息递交模式，虽然这种模式下大都黑白混淆。显然，张羽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并且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看来他对那些青春期懵懂女孩嘴里说的那些离谱情报并不置信。王胖子从等候区拿来两杯热水递给了我们，接着转头给自己又拿了一杯，虽然商场的空调已经在以不可思议的功率运转，但是在如此萧瑟的季节里，喝一杯热水总是没有错的。王胖子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同他出来完全不需要担忧，他永远最准时，也永远是掏腰包最勤快的。关于王胖子这个名字的来源，倒也有一些算不上奇妙的经历，甚至有点像低俗小说里的老套情节。其实王胖子并不胖，相反他现在非常瘦，因为平日里饮食不规律，导致他在高三开学时不幸患上了胃穿孔，在没日没夜淡水清粥的反复折磨下，体重连掉了二十多斤，同先前微胖的体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还记得当他痊愈后再回到班级，班里的男男女女都对他的变化发出惊呼。人类从原始时期就一直对高热量高汤风的食物抱有特殊偏执的情怀，但在当今白幼瘦的审美趋势下，越来越多的高热量食品遭到爱美人士的唾弃。王胖子虽然承受住了众人羡慕的目光，但估计他那段日子也并不好受。真正让他王胖子名号打响的，还是缘于他经常在语文课上偷看《盗墓笔记》，故而被我冠以王胖子的昵称。

其实真实的青春并没有那些所谓伤痛文学里的狗血，大都数人被没日没夜的模拟考试和上下漂浮不定的考试成绩消磨打压精力，而那些似乎只会出现在青春小说里的美好恋情和离谱至极的车祸、癌症、未婚先孕都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边。王胖子和我其实算的上是发小了，我和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员，没有特长，没有帅气的长相，面对异性胆小懦弱。其实我们倒也瞒着父母老师搞过地下恋情，现在来看也不过就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我是先被母上识破，率先退出叛逆的队伍，他也因为自己模拟考试不理想，狠心结束了他的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恋情。张羽是我们年纪的佼佼者，长着清秀的外表，以及我们望尘莫及的成绩，甚至我觉得他一边谈恋爱一边保持自己的成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事实证明，是我小看他了，他整个高中有数不清的暧昧对象和绯闻女友，而且最后被南京的一所985高校录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家韩式烤肉店的老板是一位中韩混血的少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面容姣好的她三十多岁还依旧保持单身，因此基本每个夜晚，都有单身男士去她店里找她喝酒，但很少有人和她喝完酒能够正常走出烤肉店。每次来这家店吃烤肉，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回避和她的目光接触，总觉得她看起来很像一位故人，但又同时充斥着矛盾感。今天老板亲自端着一盘五花肉送到我们桌上，顺手打开了一瓶放在我面前的喜力，她微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不是还未成年呢吗，怎么就开始喝酒了呢？”我们一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着彼此尴尬地笑笑。老板突然有意无意地把手搭在我身上，并且举起啤酒和我碰了一下杯，接着豪爽地饮入一大口啤酒，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只好学着她的样子喝下一大口啤酒。接着她又趁着我和张羽王胖子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迅速将她的红唇贴在了我的脸上，除了脸上感觉到一丝湿润，还有老板暗红色头发上弥漫出来的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几毫秒之后，我的脸上好像燃起了连绵山火，精神意识也好像要剥离了我的本体，张羽和王胖子先是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很快又转变成了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幸灾乐祸。当我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烤肉店老板已经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回到了收银台，一个恐怖的思想突然同一时间贯穿了我们三个人的大脑——我靠，我不会是被富婆看上了吧？张羽又对着我做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你小子行啊，班里的小姑娘看不上，喜欢年纪大的？”王胖子没忍住，一口酒喷出来，“你可算了吧，这老板这个年纪，咱们小李都可以叫一声妈了。”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哥哥们，咱们积点口德行不？“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看到我出了洋相，这俩哥们最来劲。我偷偷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偷偷看起了算账的老板，询问我的两个大损友：”你们觉不觉得这个老板看着特别眼熟吗？”但他们又借此机会损了我一波：“兄弟啊，你是不是被亲傻了？”王胖子更是可恶：“虽然说现在老板看着比较老，但是从五官上来看，年轻时也绝对是班花级别的美女。”接下来的五盘肉的时间里，我已经回忆不起来是怎么度过的了，他们围绕着我脸上若隐若现的口红印记，展开了无休止的讨论和讥笑。

吃完饭后，我们也是各自打车回到了自己家，不出所料，我妈还是在她的纺织厂加班，自从我爸出车祸离开后，她把所有的空余时间留给她所在的车间，常常是一个人打两人份的工，只为了尽可能不让我的生活质量下降。我看到桌上玻璃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简短地写着：“妈妈今天晚上加班就不回来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我鼻子一酸，想到了上个周末还因为自己模拟考试成绩不好和她吵了一架。我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水洒在自己脸上，镜子里瘦瘦的男孩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上的红晕迟迟不肯消散，像是在等着某个人一样。我走到阳台上吹起了凉风，似乎是想让晚风帮我决定些什么。楼下便利店的门口正蹲着几个社会青年，他们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正合抽着一包烟，看着烟圈在路灯下慢慢上升，我内心紧绷着的弦也慢慢松动，最后终于决定先放下些什么，拖着莫名疲惫的身躯去冲了给热水澡，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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