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06 常玉

七点一刻，夏沐风预料中的客人如期而至，那是一个漂亮且拘谨的女孩，二十岁左右，有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手指甲修剪得平整光滑，手指白晢修长，煞是好看。

这样美好的第一印象和夏沐风的描述完全重合，虽然已经领略过他那令人惊叹的观察力，我还是有些吃惊，仅仅只是依赖于稀疏的回忆，夏沐风对细节和气质的的描述依旧准确到令人发指。

夏沐风显然更加惊喜，但在叙旧之前，他依旧免不了被老友唠叨一顿：“你都这样了，还不注意身体啊。”

他非常开心地看着她，双臂交叉放在胸口，狡黠地一笑：“scio enim scelus et confessus, mi sacerdotis”（拉丁语：我知罪认错，亲爱的神父。）这样一个有趣而毫无恶意的玩笑让来访者一番严肃的告诫完全打在了棉花上，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你从来都不擅长说教，亲爱的，这或许和你名字有关。”夏沐风笑了笑：“是不是？小朋友？别人把你喊醒，就为了给我带瓶鱼肝油来？”

访客微笑着举起双手：“我投降我投降……”

“如果你在四点四十五分喝一杯咖啡，应该就不至于六点半才出门。”夏沐风微笑着补上一句。

“等等，我不太明白。”我和访客异口同声地说。

“注意一下她衣服的面料，最近刚刚降过温。”他笑了笑：“明白了吧？”

“毛料衣服，左肩上有些水渍，天气预报……我明白了。”

“差强人意，不过方向是对的。”夏沐风微笑着说：“你至少忽略了三点，第一，这件衣服很长，设计类似于风衣。雨天穿风衣步行出门，而衣服的下摆和裤腿却没有溅上泥点，甚至连通常情况下最容易脏的裤脚都非常干净。”

“第二，一件深色长风衣有很多地方都可以遮掩脏物，因为深色物品即使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也不太能看出来。大部分人都会忽略深色衣物上的脏东西。然而这件衣服却干净得无可挑剔。”

“第三，这件异常干净的深色风衣被折叠过，颈脖处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压痕，再看看风衣下摆的褶皱，那明显是无意中压出来的。”

“那么，一个如此爱惜自己衣服的漂亮女孩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压皱衣服呢？显而易见，随便弄皱衣服和这位小姐的习惯及性格相悖，而人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永远不会背离自己的习惯行事。”

“那就很简单了，这些压痕只可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产生。而最容易达成的无意识状态就是睡眠。”

“根据我俩在学生时代持续数年的交谊来说，冉亦平小姐有相当重的嗜睡倾向，在某个时刻睡着也就不足为奇了。”

“之后就是她何时出门的问题，那场雨从下午两点开始，到六点四十五分才停，我五点睡醒之后，就一直在观察雨势，前面说过，她相当爱干净。而一个爱干净的人，就算是受人之托，要冒雨送一瓶鱼肝油给四五年未见的老朋友，她也会选择在雨势稍小的时候出门。”

“而据我观察，六点半的时候，雨势完成了从中雨到小雨的变化，此时最适合出门。”

“雨并没有完全停，所以她至少是淋了点雨的，而毛料衣服上的水渍在潮湿的环境下不太容易干透，还是在那种连续淋雨十五分钟的情况下，所以半小时后的现在，你依旧能在衣服上看到一些浅浅的水渍。”

“所以我说，她因为由来已久的嗜睡倾向而错过了出门的最佳时机，而且是被人喊醒的。”夏沐风笑了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还有什么问题吗？”

冉亦平对此习以为常，而我却又一次处于瞳孔地震的状态中，很少有人能够有这样的经历，享受别人剖析并完善自己的推论，最

终形成无懈可击的链条，而这似乎一直是夏沐风异于常人的能力。

“我想，你应该大致弄明白最近的案子了吧？”冉亦平问。

“答案显而易见，不过我不太会应付小孩子。”

“嗯……除了那个孩子还有别的突破口吗？”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自然是有的，不过建议你先找老师请一周的假，以免挂科。”夏沐风笑了笑：“如果等不及雇主露出马脚，那就去找找凶手姓甚名谁吧，鄙人正巧精于此道。”

“我大概明白了，可是这两种途径看上去都很困难。”

“不错，大海捞针，除非我们能等到那个时候。”夏沐风接过那瓶鱼肝油：“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如果要我等待某事发生，你得证明这件事值得等待。”

“很简单，你的健康状况并不适合剧烈运动。”冉亦平颇为无奈地看着他。

“正确推理是个好习惯，但罪犯不可能都像你这样守规矩。”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冉亦平欲言又止。

“至少和你待在一起，我会温和一些，天意如此，老朋友。”夏沐风笑了笑。

“你这是答应了？天哪……受宠若惊。”

“放轻松，我不会让你现场背《教皇论》的。”

“你要是让我背这个，我直接当场绝交。”

“哈哈哈……”

又是一个愉快的夜晚，现在，我终于可以勾勒出一个生动而热情的侦探形象，夏沐风温暖明快的情感似乎全和记忆中的朋友有关，不过这又有什么呢？至少他不是孤身一人，这就够了。

深夜，我读到了一篇常玉先生的传记，发现这二人竟如此相像，遂用作标题。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追猎还是等待，夏沐风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晚上九点，在夏沐风亲自送走了访客之后，他在房间里徘徊良久，突然轻笑一声：“要是这样，那就明朗了。”

“怎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吧，明天早上我得去取一本笔记，所以又得麻烦你泡杯咖啡了，记得按时吃药。”

“那……”

“我会考虑她的建议的，从另一方面来说，虽然那位小姐以作风稳健，办事靠谱著称，但她仍然缺乏必要的经验。”夏沐风笑了笑：“适当运动才不会损及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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