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悠悠

门开两面，一面是房里，一面是门外。门外人心焦，房里人彷徨。

李俶一身淡色常服立在门外，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想起了酒宴上的那只舞。

一舞倾城，那曼妙身姿，臻首娥眉，令人见之不忘。

他心里想着，微微发愣，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入目而来的便是一身素衣，淡雅出尘。那女子铅华尽褪，如出水芙蓉，甚美。

安然：“原来是殿下啊。”

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慢慢伸手抚上鬓角，神情中带着抑郁，企图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细小动作皆被他看在眼里，李俶的心一下子如同浸在了冰水里，寒彻心扉。他只装作不知，僵硬地摆出笑容，李俶：“我怎么觉得沈姑娘跟我生分了许多，难道是因为坊间流传的不好传闻吗？”

她忽地一笑，宛如花开，安然：“怎会？坊间传闻广平王殿下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李俶：“那沈姑娘是……？”

安然：“终归男女有别，更何况婚期将至，也应避嫌才是。”

李俶：“这倒是俶的不是了，俶只知道姑娘生性豁达，却不曾想姑娘的为难之处。”

他言语恳切，倒教安然不好开口拒绝，这可如何是好？

安然略微点头，安然：“倒是我狭隘了，李兄见谅。”

李俶面上不见分毫变化，心里却是愉悦起来，他拱手作揖，温文尔雅，李俶：“我此番来，是要询问姑娘是否愿意一同赶回长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安然心里头还念着退婚一事，索性便答应了。李俶得了答案，心满意足，临了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有深意。

此番谈话，她虽是心不在焉，他确实大有所得。也算是误打误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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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悠悠，情深意长。

李俶自然是个绝佳的男子，他身姿挺拔，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任谁被他一直关注着，大抵都会有些不大自在。

安然一手托面，微微眯着眼睛，遮掉半面注视，又感到些许羞怯，以手扇风，安然：“额，好热……”

李俶微微诧异，神情呆萌，反而不太确信地又问了句，李俶：“怎么？这天很热么？”

她红着脸摇摇头，没有说话，李俶倒是多想了些，李俶：“这一路走来，都见你眉头深锁，是有什么事么？可是为了灵芝草？”

安然：“李兄误会了，并不是因为灵芝草。说来，还要多谢李兄。”

李俶：“嗯？谢我？”

李俶挑眉一笑，李俶：“灵芝草是默延大哥所赠，与我何干？”

她忽地轻笑，眉宇间尽显灵动，安然：“李兄过谦了，我与默延大哥只是初见，交情不深。若没有李兄的帮助，默延大哥怎么能赠我这么多的灵芝草呢？这自然是要谢过李兄的。”

虽然早知她聪慧过人，但听得她如此说道，李俶心里还是燃起了丝丝希望，大抵在她心里，我还是不一样的？

李俶：“谢我就不必了。你我既是朋友，相帮也是应当。只是，不知沈姑娘是否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俶虽只是一个无实权的挂名王爷，想我这太子长子的身份还是能帮上一二。”

他句句真情，情愫暗藏，却半字不提，不愿为她所扰。安然心里很是触动。只是替嫁一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还会累及独孤家。现下能做的便就是退婚。

安然：“我……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李俶：“哦？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安然：“假如，我是说假如，李兄这般身份的人，发现你要娶的女子并不愿意嫁给你，你还会娶她么？”

这实在是种冒险，赌的就是李俶的不忍心。

只可惜，安然失策了。

李俶：“若是我有办法，定然不会娶她，可俶虽是太子长子，可如今太子无权，我虽在陛下面前有一二分薄面，却也不敢违背圣意，累及家人。”

李俶清朗的声音渐渐入耳，颇感辛酸，安然突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是李俶，也是断然不敢私自毁了这门婚事的，这实在是太过大意。

一时间静默无语，好在风生衣来的及时，倒也避免了安然心生尴尬。

李俶告罪，随着风生衣而去。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人。来人一身蓝衫，斯文俊俏，眉目间尽显风姿。

来人正是安庆绪。

他言语急切，却又是愧疚不已，安庆绪：“靖柔姑娘，我……我父亲要见你。”

这说是要见她，大抵还是要见沈珍珠罢了。安禄山并未见过长大后的沈珍珠，蒙混过关倒也容易，只是这倒也说明了沈家灭门之事已经传及京城了。这后续之事仍待三思。

思及此处，安然对着安庆绪好生安慰，安然：“安公子不必担忧，我这就随你回去。”

安庆绪倒是有些汗颜，安庆绪：“连累姑娘了。”

安禄山积威已久，安庆绪素来怕他，不敢违背也是常理。只是，李俶这里，她原不想同沈珍珠一般不辞而别，但此时 花眠与锦绣已经先行一步回到长安，倒是无人可用。思量再三，安然还是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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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听完风生衣汇报完事情便赶了回去，却突然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他遍寻不得，却又听得店家说是跟着蓝衣公子一道走了，心里的苦涩仿佛一点一点地冒上来，瞬间就将他浸没。

李俶：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么？竟连声辞别也不愿意说么？

风生衣将自家主子的失态看在眼里，不自觉的又问了一句，风生衣：“殿下，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找找沈姑娘？”

李俶垂下眉睫，微微叹气，李俶：“不必了，即日启程。”

那声音听来，还有一丝鼻音，风生衣想着殿下心里怕是动了真情，也暗暗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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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办事素来得力，之前留在京城，倒也真的做出了一番事业。他按照安然之前的吩咐，在京城建了家客栈，苦心经营，如今尚也能在这偌大的京城站稳脚跟。

这客栈名唤楼外楼，因设计机巧而得名。眼下，安然便是在此处落脚。

这最令安然吃惊的还不是秦煜，而是安庆绪。与他来往几次，皆是不欢而散。在她心里，安庆绪，可不就是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可眼前的男子倒是有些让她侧目。

他此生最爱自然是沈珍珠，说起她来眉飞色舞，安庆绪：“姑娘与珍珠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却已感情颇深。此番若没有姑娘的帮助，我与珍珠的婚事，只怕又会搁置，姑娘大恩，莫不敢忘。”

安然听了倒也为沈珍珠高兴，安然：“任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珍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也为她高兴。也不知你们婚事了定下来了么？”

安庆绪闻言倒是透着羞涩，安庆绪：“本来是要定在下个月的，只是父亲说沈家刚刚出事，不宜大肆操办，便又延期了两个月。我心里倒不在乎婚期，只要珍珠能够接受我，我便已知足。”

言罢，又是爽朗一笑。

安然：“珍珠心里到底还是有你的，安公子不必挂怀。只是，不知你父亲要见我所为何事？”

安庆绪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安庆绪：“大人做事一向是为了利益，此番靖柔姑娘倒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一句大人，便立见亲疏。安禄山是他的父亲，这个父亲却聊胜于无。安庆绪对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安然：“多谢安公子，靖柔自会小心。”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口中调侃，安庆绪：“你称我安公子，我称你靖柔姑娘，咱们倒也真是客气。”

安然倒是也渐渐放松起来，安然：“若不是次次都是横眉冷对，我又怎会如此？”

安庆绪点头，安庆绪：“这倒也是”，他突然站起来拱手作揖，安庆绪：“小生无意冒犯，还望姑娘海涵，原谅则个。若姑娘不嫌弃，称我一声安二哥便是。”

安然闻言轻笑，安然：“我称你一声安二哥，珍珠又是我义姐，你们怎样都是一家啊！”

他听得珍珠又是一笑，安庆绪：“能遇见姑娘，是我与珍珠之幸。说来，她本来打算同我一道赶来长安，只是沈伯父拘着她，在家待嫁。她之前也替选之事已经惹怒了沈伯父，不敢造次，只好在家教习沈安习字看书。为这事，她已跟我私下里说道几回了。”

安然听得，也觉得这种幸福更加适合沈珍珠，听他说来拜见安禄山的事宜，更加肯定了来者不善，越发小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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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闻安禄山是个土肥圆，临了见着了，倒也真是让人发笑。只是，他虽心宽体胖，却也能舞得一手尚佳的回旋舞，可见是个灵活的胖子。安然自然也不敢小觑了他。

三言两语倒尽苦水，既称赞了沈易直的清廉，又明里暗里地询问麒麟令的下落，这个安禄山确实是一头老狐狸，狡猾得很。

只可惜，安然不是沈珍珠，拿到手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吐出来。一番唱哭俱佳的演技，瞬间就将他的目标转移到了杨国忠的身上。

一番交谈，毫无所得，安禄山也失了兴趣，打发安庆绪送她回去。末了，又觉得疑问，又召来安庆绪仔细盘问。

安庆绪只推说，珍珠妹妹太过伤心，不曾提及什么，心里却暗自鄙夷不屑。

安禄山见他毫无波动，又是一问，安禄山：“你不是素来最喜欢她的么？怎么舍得你的珍珠妹妹难过？”

安庆绪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安庆绪：“儿子即便再喜欢也比不过父亲的大业重要，并不敢令独孤家生气。”

安禄山见他见他如此懦弱，更加不喜，大喝一声，安禄山：“滚吧。”

安庆绪告退，刚出了门，却又是一副模样，指尖轻轻摩擦着淡色荷包，面带微笑。

安庆绪：管别人如何？珍珠，才是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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