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那个声音击退了死神（1）

通往屋顶的门开着。

我停下清扫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天堂的阶梯。

每一步，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推着。

走到外面的我视野里，到处都是黑白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这个身体感知颜色的功能似乎消失了。

我毫不犹豫地走向接近天空的地方。

不回头。没有回头的必要。

脚步轻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天空转瞬即逝地出现在我面前。

果然失去了色彩。

虽然设置了防止坠落的栅栏，但只要有心，想要跨越这种物理性的障碍，还是很容易的。

我跨过它，降落在生死的分界点上。

边缘部分的宽度刚好能容纳24厘米的鞋子。

一旦失去平衡，我的无聊故事就到此结束。

远远望去是一片空旷的运动场，远处的主干道上，几个无机物质的铁块正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巨大的广告气球通知着大型零售店铺的开业，鸟儿们像在愚弄我一样，在铅色的天空中从一端飞向另一端。

对这种土生土长的街景，我没有任何特别的感情。

既没有依恋，也没有感谢。

事到如今，既不焦躁，也不怨恨。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独立于这个城市——不，是世界而存在。

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和世界的联系。

即使陈神泽这个存在消失了，季节也会继续改变，北极的冰也会继续融化。对股价的涨跌没有任何影响，邻居的秋田犬的散步路线也不会发生改变。

我的存在实在太渺小了，就像大沙漠里的一只跳蚤。如果没有人注意到跳蚤的存在，即使被风吹走消失了，也不会对沙漠本身产生任何影响。

沙漠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闯入者，一如既往地伫立在那里。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呢?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出生的理由。

干渴的心，此时此刻也在努力在这边的世界里寻找着答案。

但我已经知道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我的五官都知道。

母亲对身为独生子的我丝毫不感兴趣，最终抛弃我离家出走，父亲因此发疯，在图书馆放了一把火。

母亲和父亲都从家里消失，没有兄弟姐妹，孤苦伶仃的我，等待我的是社会严厉的目光。

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开了，邻居们也对我进行了辱骂。仿佛这就是我故事的脚本，这个城市的人全都把我孤独地逼到世界的尽头。

从一个人的起床开始，一个人的吃饭，一个人的上学，一个人的休息。一个人放学，又一个人吃饭，然后一个人睡觉。

处于这种状况，就会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不管我的存在与否，拼图早就完成了。

我从一开始就是无用的棋子。

出生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样的想法盘踞在心中，由内而外紧缚全身。

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不知道那是天还是地，从哪里发出的。

不，也许是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

轻轻地闭上眼睛，倾听着那个声音。

“陈神泽，就这样结束吧。”

声音传遍全身。

“找不到出生的理由，不是因为很难找到。那样的东西，本来就不存在的。你不应该出生。只是装作没注意到，你最清楚的吧？从那里迈出一步的话，就能得到吧。你从心底想要的，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我被强烈的后悔所折磨。没有在生的世界里停留多久。在死亡的世界里寻找安身立命之所。

但是，清醒的头脑瞬间就判断出，这种状况已经无法挽回了。

眼泪、汗水和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意识到，在我的内心深处，无论多么痛苦，我都渴望着生命。

发出刺耳的叫唤。

被死亡的世界吞噬。

我被自己的尖叫惊醒了。

心脏前所未有地跳动着，全身都是汗。但是，完全没有肉体上的疼痛。

“真是的，这是什么梦啊”

我从床上跳起来，平静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衬衫和短裤都湿透了，就像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说不定是小解了。真是年事已高。

拉开窗帘，把视线转向窗外，可以确认那是一片漆黑还在支配着整个城市的时间。

等呼吸平静下来，走出房间，迈着无精打采的步伐下到一楼。中途踩错一段，差点摔下来。

打开客厅的灯，脱下内衣放进洗衣机，换上新的。为了缓解极度的口渴，在厨房里喝了两杯水。

整个身体的系统终于回到了自己想要的节奏。

我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回想起这个噩梦。

下意识地用双手抱着头。

那并不是虚构的事情。到一半为止都是完全的事实。

当时看到的风景、当时的心情，以及其他种种细节，都被详细地再现出来。

多么不吉利的梦啊。

在弗洛伊德看来，做噩梦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即便如此，这种真的会因心脏麻痹而死亡的梦，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再做第二次。

进入海樱高中后，在忙碌而又热闹的每一天中，我陷入了仿佛完全回到世界中心的错觉。

那里，和死亡相距甚远。

有对话，有笑容，有空腹，有色彩。

只是误解了，不能疏忽大意。我没有被十字架放下。

直到现在，背上依然背负着罪责。

而且，我的命运随时都在酝酿着什么时候又会被赶到世界尽头的危机。

“生与死只有一纸之隔。”

林晴香曾经说过的话，此刻在脑海中浮现。

正是如此，事到如今，他还是随声附和。我亲身体会到这一点。

确实如此，事到如今我也随声附和道。我亲身知道那个。

实际上，在听到了死神呼吁投身地面的声音后，从后方出现了和我同一区域的打扫值班的女学生，多亏了她提高了她的声音，才平安无事的，如果没有的话——或者如果登场时间再晚一点的话——就像刚才的梦一样，我会被死亡吞噬的吧。

之后也好，之前也好，我只去过一次屋顶，但是如果没有那个女生的话……一想到这些，我现在还是吓了一跳。在她的眼里，也许看到了在我背后嘲笑的死神的身影。

“神泽，必须活下去!”

——那个声音击退了死神。

他们总是像影子一样紧紧地缠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机会。

他们好像特别喜欢我这样的人。

脆弱而伤痕累累，背负着不拥有幸福命运的人。

但是，我敏锐地瞥了一眼现在还在这间屋子里屏息静气的家伙。

“那个时候，你后悔没能把我杀死。现在的我，变得比那个时候的身心都要坚强。就算想杀我，也没有用了哦。因为现在的我有给予我力量的伙伴”

我独自微笑了一下，又倒了一杯水解渴，今晚似乎已经睡不着了，于是回到房间，着手准备下周末即将到来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

对现在的我来说，未来是值得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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