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0）

克莱伊姆今天醒来的时候没有闻到花香，她以为她感冒了，披上毯子来到窗边查看，眼前看到的一幕让她不由得揉眼——

蔷薇花不见了！

她一朵也没有看到，花坛光秃秃的，只剩下黑黝黝的泥土，庄园失去了美丽的粉色，同时也失去了一丝生机。

克莱伊姆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迅速刷牙洗漱，抓起椅子上的外套跑了出去。来到楼下，她看见了女管家，女管家双手放到背后，静静地望着花坛。

“那个……”

克莱伊姆走到女管家身边，鼓起勇气问:“为什么蔷薇花不见了？”

女管家叹息道：“因为花枯萎了，就像她的生命一样。蔷薇花的花期其实很短，不管使用多么贵重的养料，让园丁花费多少时间照顾，它所能盛开的时间也只有几天。”

“原来是这样。”克莱伊姆瞬间明白了，忽然又觉得有些沮丧。“先生会很伤心吧，毕竟这是他为爱人种下的。”

“蔷薇还可以在明年播种，逝去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作为他的保姆，我只希望他能走出这段阴影。”女管家摇着头走了。克莱伊姆正要去餐厅，在转身的时候发现了亚瑟。亚瑟一脸忧伤，默默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内。

“先生？”

克莱伊姆下意识追上去。她一边喊一边走，亚瑟跟聋了似的，自顾自往前走。

“先生！”

克莱伊姆毫不在意，继续喊，继续追。

“先生！”

亚瑟终于停下来，转头看向克莱伊姆，湛蓝色的眼睛此时充满落寞。

“对不起，失礼了。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克莱伊姆也停下来，耸了耸肩：“嗯……大概？我不想看到悲伤的先生。”

亚瑟看了克莱伊姆一会儿，勉强扯出一个笑：“伊娃，我能抱一下你吗？算是安慰。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哭了。”

克莱伊姆刚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了，主动走上前。亚瑟立即扑过来，双手紧抱着她，克莱伊姆感觉到他在颤抖。

“先生，我在呢。”

克莱伊姆闭上眼睛，轻轻拍了拍亚瑟的后背。

“虽然上帝抢走了你的蔷薇花，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爱你的人，他们一直在你身边。”

“谢谢你。”亚瑟的声音闷闷的，克莱伊姆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哭泣。克莱伊姆为了哄他开心，用轻快的声音说:“哦，快乐的欧芙洛绪涅，请你带走先生的悲伤；哦 ，幸福的贝尔蒂，请你让先生重新开心起来；哦，飞翔的丘比特，请你暂时停下来。先前你射出的爱之箭被人抢走啦，现在请拿出神之弓，再射出一箭吧……”

克莱伊姆越说越起劲，结果把亚瑟逗笑了。亚瑟哭笑不得地放开她：“伊娃，你太幼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克莱伊姆憋嘴:“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我记得我刚才说的是: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哭。”亚瑟有意强调，克莱伊姆没好气地看向一边。经过一番调整，亚瑟的心情好多了。克莱伊姆走到窗边，双手交叉在背后，仰望窗外干净的天空：

“先生，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

“你的爱人，蔷薇花。”

“哦。”亚瑟的反应出奇地平淡。“薇姬并不算我的爱人，我从未说过我爱她。”

“薇姬？”

克莱伊姆大吃一惊，下意识回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总感觉在哪儿听过。更让她惊讶的是亚瑟的话，原来他们的关系很一般吗？

“爱是由心来决定的，我对她并没有感觉。”亚瑟走到克莱伊姆身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她是个好女孩，曾经陪我度过很多快乐的时光。她温柔、善良、有同情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受她的死亡。我已经习惯有她在了，她走后，为了让这份习惯延续下去，我命人种下了她生前最喜欢的花。她本人就像蔷薇一样，看到它，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所以她只是你的一个朋友？”克莱伊姆 试问。“只不过因为你们太亲密了，所以大家误认为她是你的爱人。”

“我想是的。”亚瑟认真地说。

“这么说的话，我也有可能被误会。”克莱伊姆开玩笑道。

“不，你和她不一样。”

“是吗？”

克莱伊姆又看向亚瑟，亚瑟也看向她。他的眼睛仿佛有魔力，深深吸引克莱伊姆的目光，让她移不开眼。就在她快要沉沦的时候，理智将她从漩涡中搏了出来，她干笑着后退两步：

“啊哈哈……前几天借的书没还呢，我去房间拿。”

克莱伊姆正要跑，亚瑟抓住她的手腕，继而把她到墙上。他撑着墙面，直视克莱伊姆的眼睛：“晚点再还也不迟，你一直在这。”

“那些都是很有年代感的书 ，要是我一不小心弄坏了 ，我可赔不起。”

“没关系，我会找人把它重新修补好。”

“你会生气，甚至会想打骂我。”

“那些都不是绅士的作风。就算伊娃一不小心把这里烧了，我也不会怪你。”

“真的？”

“我向上帝发誓。”

说不过亚瑟，克莱伊姆索性不装了:“先生，我不是你的爱人。”

“没关系，我的心会告诉我谁值得去爱。”亚瑟微笑。克莱伊姆紧张地抓紧裙角，他们现在的距离连一分米都不到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恨不得立马跳出胸脯。

“我属于我的丈夫。”

“你没有结婚。”

“将来会有。”

“他不会知道的。”

“哈哈，难道你想成为我的丈夫吗？”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出现。”

“真可怕。”克莱伊姆叹息着闭上眼睛。“话说，它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种情况类似于罗伯特和朱琳。”

克莱伊姆还想说什么，一个吻阻止了她。她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空气中充满爱昧的气息。

☞欧芙洛绪涅:希腊神话中掌管欢乐和节庆的女神

☞贝尔蒂:希腊神话中掌管幸福的女神

☞丘比特:希腊神话中掌管爱情的神

☞罗伯特和朱琳◆罗密欧与朱丽叶，英国作家莎士比亚的悲剧小说。罗密欧对朱丽叶一见钟情，却没想到朱丽叶是仇家的女儿。家族世世代代的仇恨并没有阻止他们的爱，他们相互挣扎，又相互陪伴，在老牧师的见证下成为夫妻。这对恋人最终成为家族仇恨下的牺牲品，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死去 。

（11）

瑞丝给克莱伊姆送来了一个捣蛋鬼南瓜，里面什么也没有，南瓜的头上却系着一个蝴蝶结。克莱伊姆看到它，忍不住问：“瑞丝，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因为——万圣节快要到了！”瑞丝开心地宣布。“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南瓜，比外面卖的好多了，巴郎弗瑞希甚至表扬我！他说它适合送给你，于是我就送来了。”

“啊，谢谢。”克莱伊姆笑着看着这份特别的礼物。

“主人决定要在庄园举行万圣节主题的派对。”一提到派对，小女佣就激动得不得了，甚至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行屈膝礼。“小姐，你会来参加吧？”

“不会。”克莱伊姆自然地说。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亚瑟。

“为什么？”瑞丝疑惑地眨眼。

克莱伊姆回答：“因为我不感兴趣。”

“主人希望你参加，据说这是他为了让你开心特意举办的。”瑞丝的声音里充满嫉妒。“他还命人给你定制了衣服，或许罗西今晚就会叫我送过来。”

“不，已经到了。”克莱伊姆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放置在上面的盒子又再回来，随意塞到瑞丝手上。“一件绣满珍珠的公主裙，附带蓝宝石王冠、珍珠耳饰及钻石手链，全部送给你了。”

瑞丝欣喜地收下：“谢谢！你不需要吗?”

“不需要。”克莱伊姆板着脸。“它最适合你了，你根本没把我的戒指给他。”

“被发现了。”瑞丝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抱紧盒子，生怕克莱伊姆突然反悔。克莱伊姆不以为然。

“你真的不参加吗？”

“不，我们需要保持距离。”克莱伊姆将头转向一边。

“太好了。”瑞丝笑得更开心了。“其实，主人也曾对我温柔。”

“是吗？”

“是。”

“……你们接过吻吗？”

“没有。”瑞丝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克莱伊姆。“难道你有？”

克莱伊姆暗暗抓紧裙角，快速地说：“没有。”

“哈，那当然。”瑞丝惊呼。“毕竟他爱的是蔷薇花。”

“我累了，先睡了。”克莱伊姆坐到床上，将被子踢到一边，抱起泰迪熊躺下。天气凉了，她把窗全部打开，还穿着薄薄的睡衣，真是莫名其妙的。

“你要生病了。”瑞丝看着克莱伊姆。“待会儿我给你送药。”

“……谢谢。”反正送了她也不喝。

那天过后，克莱伊姆更膈应亚瑟了。见到他，她总会忍不住想到那个羞耻的早上。渐渐地，克莱伊姆 对亚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以至于这几天赖在房间里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万圣节还是因为亚瑟本来就很大方，女管家每天都会在一定时间给克莱伊姆送来一份礼物:昂贵的首饰 、华丽的衣服、娇艳的玫瑰……克莱伊姆送给瑞丝的就是她收到的。她既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不知所措，得多了反倒厌烦起来。

她一点儿也不稀罕，一点儿也不想要。礼物如同一个放大 镜，不断放大克莱伊姆 的耻辱，克莱伊姆迫不及待地把它们丢出去。是的，丢出去。或许读看们觉得她十分不知好歹，庄园的女佣们也是这么想的。克莱伊姆不收，她们开开心心地捡走，准备在万圣节派对上佩戴。

克莱伊姆主动远离亚瑟，亚瑟主动靠近克莱伊姆。啊，为了哄她开心而举办的派对。克莱伊姆无法阻止佣人们布置，万圣节那天他们铁定要见面。克莱伊姆不服，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整天开窗，欢迎冷风进来做客；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和冷空气相互拥抱；她把食物放晾了才吃，让肚子感受秋天的到来……在她的不断努力下，她成功在万圣节前感冒了。

“咳咳咳……”

克莱伊姆不停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的头痛得要裂开了，脸像苹果一样红，浑身没力气，像一摊烂泥躺在床上。瑞丝怕她咳着咳着就死了，连忙去找女管家。女管家很快来了。

“克莱伊姆，你怎么了？”

“其实……我有肺病……”克莱伊姆 艰难地说。她故意把感冒说成肺病，就是想吓唬她们。不出所料，小女佣躲到女管家身后。

“肺病？！那可是个不得了的病！”

女管家也后退几步：“真的吗？”

克莱伊姆又咳了两声，忽然爬到床边，将刚喝的药全部吐出来。两个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我以为能瞒住的……”克莱伊姆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我恐怕不能参加派对了……这个病会传染……请把我送走吧……”

女管家皱着眉看了克莱伊姆一会儿，转身走向门外：“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确实应该离开，我现在就去报告主人。”

女管家走了，瑞丝也跟着出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甚至还给门上锁，生怕房间里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肺病，小说里的一种呼吸道感染病。致死率极高，并且极易传染，原型是近几年中国乃至世界最热门的传染病。由于小说的时间点是在中世纪的欧洲，这里的医疗水平并不像二十一世纪的现实生活中这样发达，所以一旦感染上肺病就等于提前宣告死亡。

（12）

瑞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管家——她板着一张脸，深深地皱着眉头，两边的眉毛仿佛都要粘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严肃还是愤怒。她望着不远处的大花瓶，似乎陷入了思考，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好一会儿。

瑞丝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女管家的衣角，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假装一副担心的样子，小声问:“罗西，你真的要把她送走吗？”

“当然。”女管家理所应当地说。瑞丝更开心了，要是女管家转头，绝对能看到她掩饰不住的笑容。

“主人很喜欢她，你拿得了主意吗？”

“哦，没看出来。”女管家把钥匙丢给瑞丝，顺便塞给她一把手枪。瑞丝接得措手不及。“如果他还想活着，就绝对没有意见。”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你去找几个人把她带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掉，然后把她埋了。”

“你不是答应过送她出去吗？”

“没这个必要。”

“真残忍。”

“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他们会感谢我们的。”

“那你呢？”

“告诉我的丈夫。”女管家转身要走。“主意是我拿，他有必要知道。”

“好吧。”瑞丝轻叹一口气，将钥匙和手枪放进口袋。两个人在走廊分开。

女管家在书房找到了她的丈夫，她走到书房门口，巴郎弗瑞希正巧打开门出来。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有默契地换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说话。书房里正在写字的亚瑟放下笔。

“罗西，找我有事？”

“你带回了一个坏女孩！”女管家一脸严肃，用手戳了戳巴郎弗瑞希的胸口。“她有肺病，直到发病了才告诉我们，在那之前整个庄园的人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们必须把她送走，我已经安排瑞丝处理……”

“肺病？”

“是的，肺病！”

提起肺病，女管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现在已经起不来了，连东西都吃不下，死神此刻就在她身边！我想，你不会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吧？”

巴郎弗瑞希向妻子微笑:“当然不会，你做的很好。”

“主人那边由你来解释吧。”女管家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眼睛。“听瑞丝说，他很喜欢她，但愿不是真的。”

“绝对是假的，他只对蔷薇花上心，她才来多久。”巴郎弗瑞希摆了摆手，示意妻子放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会找机会慢慢告诉他的。如果他真缺个女伴，大不了下次再抓一个回来。”

女管家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夫妻俩同时回头，书房的门半开着，亚瑟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巴郎弗瑞希，你现在有空吗？”

“当然有，我亲爱的主人。”

巴郎弗瑞希笑盈盈地走上去，女管家默默离开了 。亚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随意问道:“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伊娃，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或许生病了吧。”巴郎弗瑞希回答。“现在天气凉了。”

……

得知可以出去的消息，克莱伊姆表面不为所动，内心却乐开了花。为了养精蓄锐，她慢慢地、开心地睡了过去。她随意作践自己的身体，很快为此付出了代价——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头一直在痛，浑身酸痛，甚至没有做梦。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嘈杂的声音传入克莱伊姆的耳朵。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转头一看，门慢慢地开了，几个女佣一拥而入，为首的正是和女管家一起出去的瑞丝。

克莱伊姆以为她们是来通知她走的，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我可以走了吗？”

瑞丝点头说:“是的，您可以走了。”

“等我……换衣服……”

克莱伊姆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下床，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恢复速度。她的脚刚刚踏到地面，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软软地坐到地上。她正想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面前衣服忽然分裂出好几件，她抓的哪一件都不是真的。女佣们看到她抓空气的样子，下意识凑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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