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坊司,魏紫房间。
徐娘半老的阿姨,正好言相劝着,这回来的可是镇远侯府小公子,被他母亲也就是青溪长公主宠得无法无天,青溪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姐姐,家中摆设、厅堂楼阁自不必说。
单举一个例子,青溪长公主母亲去世时,那满城纸钱似雪花,肃清道路的执戟士兵,最前面的主持和后方的随侍都是皇家宗亲以及朝廷要员……这种规格和排场,说是规格超过皇后也不为过。
因此,镇远侯小公子,阿姨是万万开罪不起的,人家看不上春红绿柳那些胭脂俗粉,就想一睹传闻的盛世美颜、滨海当仁不让的花魁魏紫。
“不去。”魏紫拿着一把小梳子,精心梳理那如瀑的乌发。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固执呢!”阿姨叹了口气,“我也年轻过,所以现在愈发觉得,那些情啊爱啊的都是不靠谱的,只有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你的。”
魏紫把发髻打散,成了披肩发,头发柔顺地垂在背后,她嘴角有了一抹弧度。
“我的姑奶奶,好好的发型,为什么要拆了呢,你……唉,任性!”阿姨想要阻止,却都来不及。像女子不得入的军营里,女扮男装猝不及防被发现、原地旋转散发的女主角。
“我喜欢这样,很舒服很自由。阿姨,你说你年轻时爱过什么人,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呢?”魏紫忽而道。
“闺女,你要实在不想见,我也不能把你绑去见镇远侯小公子。在我看来,他也是雅善音律之人,无论是才学、相貌,还是品行、性情,都不比你那位蓝颜知己差,他已经很多天没来了,你要当青楼里的节妇吗?可惜,不见得有人领情。”最后一句,音调变得很重。
“告诉我吧,我想听听你,也在想以后的我,会是怎样的我。”魏紫起身央求,卑微的姿态。不知对谁,再没来过的谢逊,还是热情似火的镇远侯公子?
“阿姨,阿紫不会让您为难的,我只是想再修整片刻,稍后就出去迎客,这样……可以吗?”
阿姨多云转晴,忙唤丫环来为她梳妆。
“姑娘今天有想梳的发型吗?”
“灵蛇髻吧!其他的顶在头上太重了,走路还要端着,忒难受。不要华美簪子了,从柜子里随便挑一支,能固定就行,款式怎么简单怎么来。”
……
出门那一刻,魏紫蓦然想起那日,谢逊用笃定而有磁性的声音说,下次过来时会带白玉膏以及与绿绮适配的弦,她苦苦地等,日复一日,他无谓失约,也无甚歉疚。
他岂知,她只稀罕这点微薄的礼物?那谁给不是给,随便一个客人送的,哪里不会超过他给的呢。她只是有些失神,望着他眼睛时,不小心失神了。
后来,乔峰带来相同的,各种讨好于她,生怕她皱个眉,乔峰经常去他酒肆里,可她知道,这些东西与他无关,他也许真的不会来了。
如果要娶正经人家的女儿,将来也想一心一意过日子,把家业发扬光大,确实该和她这种女子保持距离。可是纵银河遥远,七夕尚有相见,谢逊真打算此生不复相见么。
有些羡慕那个能嫁谢逊的姑娘,大抵会是个知礼明义清贵之家的女孩吧。
那日,她也是灵蛇髻。
“镇远侯家的小公子,久闻大名。”
……
谢逊可霸道了,不许孟小凡对别人好。
像此时此刻,攥着帕子给别的男人擦汗,这么!这么暧昧至极的画面,让谢逊,血压蹭蹭往上涨。
上回她干什么了来着,哦,对,她喊慕容大壮“仔仔”了,他一时口不择言罚她去劈柴,她真去了,她也保证从今往后只喊他一人“仔仔”。
所以,只喊他“仔仔”,却为慕容擦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呀。
谢逊悄悄瞪了梦羽凡一眼,不由分说夺过过那汗巾子,往自己脸上也印了印,然后又略显嫌弃地扔开。这不是很正常吗,男人身上不是汗臭味儿,难道是汗香味儿,那才见了鬼了。
孟晓凡还杵在厨房,这让谢逊心生不爽,于是催促慕容客人等的着急了,叫他手脚麻利点。
她轻笑一声,82年的老陈醋都打翻了哦。
孟小凡出厨房时,顺了筐里剩的最后一个梨子,她在梨上雕刻了一个笑脸,刀不太好使,笑脸的眼皮看起来向下垂。
谢逊在柜台前记账,也不知在想什么,账本都拿反了,经小棠提醒好几次,才有所回应。
“给你。”优美的抛物线。
谢逊定睛一看,是梨子呀,画着笑脸的梨。
像个用糖果就能哄好的小孩子。
慕容自是疑惑的,刚才梨子还在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客人还催着呢,他脑袋瓜嗡嗡,拿围裙擦拭了拭豆大的汗珠,十万火急跑去找老板。
老板不在,不过,嘿嘿,他看到梨子了。
欢喜拿回去,还未切,一句“刀下留梨”外加无影手,就把梨子抢了去。
谢逊,不是,老板你手不想要了是吧?
不想要了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梨?”谢逊声音委屈。
抢?慕容无语,这梨子明明就是筐里的,小斑点都还在。
“每天一份蜜梨饮啊,这是第一百份,你把我的梨子拿走了,我拿什么做,橘子吗?”
谢逊甩手掌柜姿态:“那我不管,这梨子就是我的,你别惦记了。”
慕容撇嘴,从衣服里摸出珍藏,没办法,只有切了你,本想带回去慢慢吃呢。慕容叹气,谁家的主厨这么卑微,这不闹呢吗。
……
“酉时三刻,湖心亭见”
孟小凡展开纸条,看见这行小字。
去吧去吧,留存的五添浆所剩无几,这短暂美貌快要过期,趁现在还没彻底变丑,多见见心上人,没什么不可以。至于是否喜剧收尾,只有天知道。
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夜的月美丽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调色板上画出来的一般。
湖边依旧风大,吹过脸颊都凉飕飕,像玩心大起时贴着空调出风口的冰冷快意。
谢逊准备了一条薄毯子,说是薄毯,其实和围巾没分别,只是略宽于围巾罢了。少数民族的织锦图案,繁复绚烂,很精美,这个家伙就拿了一条,是打算两人相拥而坐么?
孟小凡算是没有辜负这心意。
那夜说了很多话,有情侣间“分开吃梨”的不佳寓意,有璀璨星星的遥指欢喜,更有对未来无常的忧虑……谢逊问,你总喊我徒儿,你对我真的只有师徒之前吗?孟小凡靠在谢逊肩上,道,你说呢,谁家师徒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星星月亮!
没说的那一半,其实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喜欢你。人们都说朝夕相处很容易产生感情,像一拍戏就是三五个月的演员,或者师徒,你看,前几年的白子画和花千骨,近些年的权臣方诸和方海市。
师徒什么的,真容易出事。
“你常说你们家乡,有一天,你会离开酒肆回到家乡吗?”
回到21世纪的生活么。
会的吧,孟小凡想。
如果我回去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孟小凡没想到,容貌失效得那么快,就在第二天清晨,瓶子里一滴酒都没了,脸上的雀斑和痘痘卷土重来。
戴纱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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