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陂（下·下）

江天：华妹妹，我真名叫江楚天，是云梦贵族。

敷华：云梦，据我所知，云梦国只传了两世，江姓确系皇族。

江天：我的生父江南熠是二世天泽王的太傅，不料云梦被金罍所灭。

敷华：金罍也未久存的，由于公主远嫁北海，金罍也作为嫁妆赠与了北海王。

江天：我生父先被金罍王所囚，后被北海王处死。那时我才七八岁，幸得逃脱，后被乔西山一家收养。

敷华：你当时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江天：我知道自己是云梦贵族，但我当时不知道国恨家仇。直到多年后，我四处流浪，故地重游之后，方得知其中故事。于是我发愤练武，在北海王设的擂台上拔得头筹，得以入宫。

敷华静静地听着，像是沉入一段悲凉的感伤里，她的眼睛里没有了风荷美景，她嗅不到清新荷香。战火，杀戮，颠沛流离，一幅哀鸿遍野的画面在她眼前展开了。

敷华：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江天：国恨家仇，怎能不报？

敷华：这些年，结束了纷争，刚刚平静下来，你希望再起战火吗？

江天：难道我生父的仇，云梦亡国的恨，就此作罢吗？

江天的眼睛里充满红血丝，他的泪不是透明的，是血红的。他的心跳得厉害，像是擂起的战鼓，催促他出征。

敷华目光温柔地望着江天，用手帕揩去他额头的汗珠。她多想用自己的温柔与慈悲，包裹住他，让他从仇恨的漩涡里走出来。云梦亡国，必有自身的原因，而这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江天的父亲死了，也是无法逆转的事实，杀北海王十次百次也无法换回他的生。现在天下一统，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治理国家，而不是颠覆国家。一旦战火重燃，势必殃及更多的平民百姓。贵族报仇，百姓遭殃，这样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敷华想着想着，不禁流下泪来。

江天抓住敷华的手。

江天：华妹妹，与我一起战斗，你怕吗？

敷华：不是怕。江哥哥，你的家国之殇与整个天下的和平与兴旺比起来，与天下许许多多的无辜家庭比起来，还是太小了！江哥哥，你颠覆了北海，就会乱了天下，更多的人会陷入战争，更多的孩子会流离失所。如果这些孩子中，也有贵族，在下一个王出现的时候，也想着国恨家仇，那么这种报仇就成了置民于水火而成就一己之私的愚蠢之举了！江哥哥，你是胸怀大略的人，你心中也有阳光。你自己饱受的苦难，却要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以更大的牺牲与代价去饱受吗？

江天：华妹妹，我……

江天没有想到，敷华一个女子却有着绝尘拔俗的眼光。只是，她的看法未免有些理想化。

敷华：江哥哥，我们退一步吧。如果王上能够安民，富民，强国，我们就退一步吧。

江天：如果王上暴虐，又当如何？

敷华：如果王上暴虐，你不动手，也自会有人动手。顺势而为，莫逆天而为。

敷华抱住江天，柔声道。

江天：你说的道理我懂，但王上最是疑心重的。他没有一天不再排除异己，他的暗影军更是无处不在，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会把各自探听的机密奏报汇总给暗影将军，然后由暗影将军禀报给王上，他们只负责提供情报，决定则由王上来做。所以看似平静的王宫暗流涌动，看似平静的天下暗潮汹涌。即便我们退让，王上会不会退让，这很难说。如果我们不早做准备，不掌握主动权的话，到时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敷华一惊，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信息情报系统存在。

敷华：江哥哥，你的身份会不会已经……

江天：多半已经暴露了。不过，以王上的性格他不会立刻对我怎么样。他会欲擒故纵，然后寻找机会除掉我。所以在一切都没挑明之前，我不得不装糊涂。不得不去为他栽花种树，修建园林。你看的，在竹亭，是我和朝中一位大臣的交流。他们想把郁章后的排位移出皇宫，因为没有哪个朝代一个已殁皇后能够在王宫里享受活人宫殿的待遇的。还有就是停止建园，每年修建园林的支出已经大大超出预算，并且这些园林不是为百姓疾苦，亦不是为皇家威仪而修建，而是为了博得公主开心。再有，纳妃立储。

敷华：这些，王上是不会同意的。

江天：所以，我会为他们出些主意，也会帮助他们执行他们的计划。他们与王上对立便是我的朋友，所以短期内是可以合作的。

敷华：江哥哥，这样做，好危险。

江天：放心，不过多一重身份罢了，只要王上那里不动手，我们就有时间。

江天：怎样，华妹妹？够惊心动魄吗？

敷华：或许，我也可以帮到你。

江天：你不要卷入其中，华妹妹，你知道，我是在乎你的。

敷华：我也在乎你呀，你放心，女子不比男子差的！

又是落日时候，他们面着落日，向面着遥远的希望，那希望的色彩是温暖、朦胧、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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