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

关河立刻洗漱更衣，江天身前身后跟着，似有什么话要说。

关河：喂！你是有特殊癖好吗？跟着我干吗！从内室跟到外间，看见我的齿木没有，快帮我找找。

此时，小奴们也都起身了，汲了井水，手里提着木桶，头上扣着木盆——也有怀抱着、肩扛着、背背着的，大一点的小奴就用手拎着或者端着的。木盆都是空的，那木桶里的水有多有少，小奴们有大有小，有高又有矮，有胖有瘦。

于是，木桶木盆咣咣当当地相撞；桶里的水稀里哗啦地溅溢出来，甚至被撞翻泼洒出来；有的小奴撞到了其他人背后背着的木盆上，头上立刻青紫了一大块；那些头上扣着木盆的小奴，遮了视野，到处乱撞。从汲水处到盥洗室，都是他们跌跌撞撞、趔趔趄趄的身影。

关河：我的天啊！我怎么与这群小祖宗一起洗漱？

江天：顺道他们给你泼个澡喽！

江天狡黠地说，然后立刻闪出盥洗室。关河则有小奴给打好了水，他用肥皂团子净了脸。用齿木蘸了盐，又在漱口杯里添了茶水，便匆忙从盥洗室逃将出来。

关河一走，小奴们便如脱缰的野马，谁碰谁一下，谁泼到谁了，开始一一对质。但是，并不能理清楚，于是不管碰没碰到的，也不管泼没泼着的，统统碰撞泼洒起来。

江天：这些小奴，也太纵着他们了！

关河：最大的十一二岁，他们是一群娃娃，玩闹些便玩闹些，回头多派些活计给他们，自然压服住了。在宫里，孩子般的天真是保不了几年的。长乐宫里的蕉青和蘩稔，真是比老婆子还老婆子，小小的人，心地竟然全变了。

提起长乐宫，一种熟悉温暖的感觉袭上心头。

江天：我问你。

关河：问我什么？

江天：嗯，嗯……

关河：问啥快问，有话快说，我要到元亨殿去呢！

江天：那个，这个，那个……

关河：哪个！你也是习武之人，怎的这般吞吐支吾起来了。真的急死人，不问算啦，我出门了。

江天一把拽住关河的衣袖，关河一惊。

关河：你最近，不太正常。放开！

江天：我是不正常，我问你，那粉衣姑娘叫什么名字？

江天松了手，羞赧起来，关河衣服一副的神情。

关河：就这事，让七尺男儿跟折了腰脊似的？唉，刚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住久了，日久生情，要和我吐露心声。

关河贴着门板，把手放在心口处，拍了拍。

关河：真的被你吓死。你要敢对我下手，我真的想弄死你！那粉衣女子叫敷华。

江天：谢了。不过，河子弟弟，么么哒一个！

关河：呕！别开玩笑，么么哒个鬼！走了，回头见。

江天：哈哈哈！原来你怕这个！好的，回头见！

敷华——结实商秋,敷华青春。果然好名字。江天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像初春的江边，春草方绿，春花初绽，春雾少笼，春波微漾，春舸轻漂，春袖款舒，春琴慢挑，春曲浅唱……

关河来到元亨殿外，守门的小奴通报了一声才让他进门。原本，兕觥当年是想修建完长乐宫，再修建永泰宫的，结果王后突然殁了，永泰宫的工期便淹蹇了这许多年。筑造办至今保存着完整的图纸，而宫殿却只有元亨殿一座，像兕觥一样，孤家寡人般掩护着身后的长乐宫。

关河：来迟了，望王上恕罪。

兕觥：免礼。今天早早把你召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

关河：王上请吩咐。

兕觥：寡人用了九年时间，天天马策刀环，日日枕戈待旦，终于统一了北方、南国、东土、西域，大小国家不下二十几个。在寡人看来，这不是称王称霸的个人抉择，而是只有统一才能更好的建设和发展。

关河：王上所言极是。分裂，从长远来看，都是暂时的，统一才是兴旺繁荣的基础。

兕觥：寡人的想法，未必所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眼中只有小邦无大国，寡人攻克他城池，他们定想要收复失地并攻克寡人的城池；寡人灭了他们的国家，他们定想要光复社稷并颠覆寡人的国家。即便寡人统一了四方，却有多少人怀恨想要报复，又有多少人觊觎想要侵吞。

关河：他们看不到大势所趋，必然被小欲小利所惑。王上莫要忧心才是。

兕觥：每日的奏折，要么只说些鸡毛碎皮、家长里短的琐屑，要么就对公主、对寡人，甚至是对王后开刀。这些老家伙，没有一个能够高瞻远瞩，替寡人分忧的。

关河：王上，后宫的事一日未决，他们恐怕一日不会安生。

兕觥：奏折、奏章、奏报、奏表、奏书，这十二年，一天也没空闲过。反反复复，唠唠叨叨，要寡人充实后宫，要寡人忧心王储龙嗣。好像，寡人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他们需要人顶班！

关河：王上究竟遇到何事了，竟这般感慨？

兕觥：自己的朝堂，与大臣们斗；自己的王宫，与叛贼斗；自己的亲信，与猜疑斗。如果哪天寡人老了，斗不动了，将是怎样一番惨象啊！

兕觥有些激动，他仰天长叹，又转向关河。

兕觥：让你来，是帮我查件事情，排查下你们内务监有没有残贼。

关河：王上，请明示。

兕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看看他们的肩膀、后背、胸口有没有身份印记。这本簿册你拿去，妥善保管，给你三个月时间，把内务监的大小人等排查清楚。将排查结果记录在这本名录上，一定要做得隐秘，不可惊动了贼人。

关河接了簿册、名录，应了差事出了元亨殿。他一头雾水，这将如何查起？掀被子？偷看洗澡？这哪里是正常人做的事！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不过，万幸的是，内务监都是男子，若有女子，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关河回到内务监，小奴们正在跳百索。关河走进内室不见江天，便问江天去哪里了，小肚子说他去监管园子里，据说还要栽种些花木。

关河：小肚子，小木子，你们去接一下菜锅和木墩的班，他们在元亨殿站了许久了。按照这个轮流表和上面的时辰、地点，把交接班都做好了。到了自己的班，就专心些。最近，我不会常去王上身前侍候，你们几个大的过去。王上有什么需要就去做，没事站着就行，不许乱动东西、乱说话。你们现在长大了，比不得前几年，都要找着活计来做，不能整日地玩耍闲逛！

小奴们都答应了，各自领了轮流表，用笔在上面点、圈、直线、波浪纹地做着标记。关河则思忖着要如何完成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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