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镜中海（6）

过了一小会儿，米查尔回过头，对着克琉莎招了招手，说：“完成了。”克琉莎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克琉莎慢慢走到米查尔身边，看着那幅画。但是那幅画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化。

“这……”“啊，稍等。”米查尔手中的画笔一闪，变成了一把小刀。米查尔小心翼翼地划开纸，沿着缝隙把外面的那一层撕开。

是画中的画。

“是星空吗？”

“不是，是海面。”

“哎？”

“确实有些失真了。不过，不感觉‘星海’要比‘星河’要美吗？我举一个不合理的假设，假若海上没有任何风，海面没有起任何浪，就像镜子一样，正对着星空。悲观一点的想法，就是找错了方向，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乐观一点的想法，就是即便触碰不了，但是能够遇见，就是最美的。有些东西表面上是未完成的，其实已经完成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做了。”

米查尔站起身，把画架搬起，放在靠墙的地方。原本空空荡荡的墙面，在一瞬间被赋予了美感。

“现在应该还早，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已经……不早了。”

“哎？”

“其实，我只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了，我本以为能够在你画画的时候安静地消失，结果却没有做到啊。离开了天堂的天使，好像变得蠢笨了好多呢。”

克琉莎笑着笑着，掉了一滴泪，伸手去擦的那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得透明了。米查尔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走到了克琉莎身边，轻轻抱住了克琉莎。

“晚安，克琉莎。”

“晚安，米查尔。”

“今天晚上，能看见很多星星吧。”

“一定会的。”

米查尔怀抱里的天使，终于在冰冷的地狱里，找到了另一位天使。就像雪花在冬天，遇见了熔炉。即便知道会因为温暖而消失，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获得你的那份温暖，天使因温暖而生，为保护温暖而活，最终又因获得温暖而消失。怀抱中的那个天使可能早已经不是天使，但抱住天使的一定是天使。

克琉莎的身体最终消失在了地狱，唯独留下的，是她一直放在胸前口袋里的一片有些腐烂的蓝色花瓣。米查尔拾起花瓣，用蓝色的颜料把花瓣覆盖在画上。

“今天晚上那些耀眼的星星，一定会有一颗属于你——不过，好像有一个可能，就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是你。”米查尔用笔杆点了点画里其中的一颗星星，“雪地很冷，星海很冷，不过，我的怀抱是温暖的。晚安，克琉莎小姐。”

米查尔放下画笔，伸了一个懒腰。

傍晚已过，戮崖里所有的影子终于平息了下来。刘安找了一个较为干净平坦的地面坐下，她不敢怎么大口呼吸，因为血腥味实在太浓了，很多时候，刘安闻着气味都能晕过去。刘安抬头看着戮崖上方，刚好能够看见那条熟悉的走廊，只不过没有熟悉的人罢了。

“刘安！”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刘安向声源望去，看见了刘然。刘然跑到刘安身旁，跟她打着招呼，随后坐在刘安旁边，没一会儿就躺在了地上。刘安倒是不觉得这样很奇怪，毕竟这个男孩子他确实是很快乐的样子，而且好像看起来就没有负面情绪一样。

“啊……刘安啊。”

“怎么了？”

“我问你，你想回到地面吗？”

“那还用问？当然想上去了。”

“啊……为什么想要上去呢？”

“因为想要见到一个人。”

“是你的管家吗？”

刘安有点惊讶，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怎么暴露对米查尔的感情，但是刘然却一下子问到了这个，刘安想了半天，好像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否认。

“我有办法让你上去哦！”

“哎？！真的吗？！”

“真的哦！想上去吗？”

刘安正想回答，但是突然又被心中的问题困扰住了。

“可是……我上去了该做些什么呢？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他？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跟平常一样就好啦，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你想上去吗？”

“嗯。”

刘安一回答完，刘然就赶忙站起了身，对着刘安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跑向了另一边。刘安没有搞明白刘然能干些什么，虽然很好奇，但是她却不想跟上去，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和刘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刘然在靠近石块的时候，放慢了脚步，直到看见了莫云由烟雾化成了人类的形态。

“哦？你来了。”

“是的，我想向您提一个意见。”

“说吧。”

“我想让刘安上去。”

“她会受到我的诅咒的哦。”

“那由影子承担可以吗？”

“你就是她的影子，你要问你自己。”

“我……吗？”

刘然一下子僵住了，莫云轻笑了一下，正准备再次化成烟雾，刘然最后答应了一句：“我承担。”

莫云拍了拍肩，说：“不过，影子要承担诅咒，那就会跟本体分开，而且，影子要是死掉了，本体也会死掉，如果你想要让本体活着而且又不接受诅咒，那么你就要在这里很痛苦地活着，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考虑，我承担。”

“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一想哦，到时候可不能反悔的哦。”

“我承担。”

“好。”

刘然看着莫云再次化为了烟雾，环绕在石块上。他看着那团烟雾的快活样，总感觉她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连对刘安是什么样的想法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在乎起了刘安，更是在嘲笑自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

刘然觉得自己是一面镜子里的人，看着镜子外的自己很开心，自己也会跟着开心，镜子外的自己如何，自己也会如何，但是镜子外的人离开了镜子依旧能够开心，但是自己却会因为失去了镜子外的人而消失。刘然和刘安其实就是一个人，但是又不是一个人，他们能够互相知道对方，但是刘然从来都走不进刘安的心，只有刘安一直在往刘然的内心里走。

第二天，刘安在刘然的帮助下，顺着一条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小路，一直向前走，最终到了地面的一间房间里。

海里倒映的星星，想要触碰天空的星星，明知道遥不可及，但是却想要继续努力。而天空的星星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海面倒影的存在，但它们却比倒影更加闪闪发光。天空的星星就像神明一般，照亮了海面，给海面的生灵带来了光芒，让他们的生活从此熠熠生辉，但海面生灵却无法触碰到天空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最终沉入海底，化为海面上的星星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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