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竹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从不信这世间有还魂之术,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民间的江湖道士用来哄骗百姓的。
可是她信因果报应之说。不是一般相信,几乎是笃信。
世人总有糊涂的时候,总有犯错的时候,结下的恶果,向来是为后世造的孽缘,这一点,薛文竹深信不疑。薛文竹还知道,有一种报应叫做现世报。
现世而报,自然也就不会祸及不相干的人。
“段家是上古名士之家。大盛建国之初靠的便是段家的占卜之术。段家善占卜,常能避祸福,究吉凶,也善这聚魂唤魂之秘术,洛氏多仰仗段家秘术,巩固朝纲。相传段洛两家先祖曾在阎君那里签过生死契约,约定段洛两家子孙生死与共,段家需得世代守护洛氏天下。若是天下易手,段家祖先在地府也不得好过。只不过后来段家先祖亡故,朝野之争四起,段家也不免祸乱,家中子弟遭到朝中权贵逮捕杀害,只得逃离朝廷,弃了秘术,世代经商,安于市井,再不涉及朝政,才有了此番的安定。只是段家虽弃了秘术经百年未用,可这秘术终归还是流传了下来。传到了你阿爹手中。”
“说起来,你也是不知道这秘术的梗概的。你阿爹为求你安康,从未向你提及秘术一事,可你终归是段家子女,就算他不让你担,可是世人会让你担起来的。”元泠坐在上座,长叹一声,又伸手摸了摸那白色且长的胡子。
薛文竹听到自己的身世已是十分诧异,此时,长老再提及段家的过往,薛文竹更是慌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待元泠说完,薛文竹也是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跌坐在那铺了厚厚的坐垫的椅子上,缓缓开口,似问非问,“所以,长老的意思是要我唤魂?”薛文竹缩了缩身子,没想到这百草堂的春天竟然这般寒冷,接着道,“长老也知道我自九岁起就独自在江南漂泊,对那些秘术一概不知,又谈何唤魂之事?”
“你是不知,可你父亲知道,他既会聚魂,自然也就会留下唤魂之术给你,以保你性命无虞。”元泠离了上座,径直走过薛文竹身旁往内室走去,“你同我来。”
薛文竹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向着元泠长老的方向走去。
莫萧与言溪守在门外,时不时望着内室,虽有些担忧,但却不至于慌乱,表现得还算从容。可是雏菊却已然慌乱了。自家主子进去好些时候了,也不见动静出来,元泠长老虽是从来一团和气,可今日他的神色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再者,还让人守在门外,这究竟是有何事要商议?
“言溪仙师,可否问问元泠长老留我家小姐是有何事商议?”雏菊恭敬道。
“雏菊姑娘不必担心,家师只是同薛姑娘谈及她的父母亲而已。”言溪回道,面上一脸平静。
“父母亲?可是段家已逝去的老爷夫人?”雏菊问道,脸色凝重。
“雏菊姑娘自幼跟在薛姑娘身侧,自然是通透得很。”没想到雏菊竟然也知晓薛文竹的身世,可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言溪一时狐疑,看了看莫萧,莫萧随即耸肩,这些事他是真的不明了。
此时雏菊心内已是大乱,自家小姐的身世可是瞒过了那些追杀的人,这百草堂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既然百草堂知晓那那些不轨之徒不是也能从中猜出一二?这安宁日子又该到头了。
薛文竹随元泠长老进了内室,元泠长老在书架上取出一个小盒子。这盒子也不过巴掌大小,做工很是精致,薛文竹问道,“这是?”
“当年你阿爹云游时留在此处的。”元泠长老道,“那时,他带着你阿娘,是这世上少有的神仙眷侣,老朽见了都自觉惭愧。”
神仙眷侣又如何,阿爹最终还是再娶了,而且逼死了自己的阿娘。薛文竹心道,轻蔑一笑,轻轻打开了这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巴掌大小的锦帛,虽有些陈旧,却也保存得很好,薛文竹打开见第一句就写着“聚魂唤魂,有违人伦,弃之弃之”,薛文竹猜想这应是自家祖先逃亡时告诫后世之语。薛文竹还待往下看,元泠忙制止了她。
“你阿爹将这秘术托于我,为的是让段家就此放下,如若你今天看了,便是有违父命,我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面对你阿爹的。”
“元泠长老如此费心同我讲这些,定然是希望我看的。我阿爹仙逝多年,这世间的事,他也未必看的全,况且,我欠百草堂这么多,长老也从未要我报答些什么,此番,文竹自当尽力而为。”虽然不知后果是如何,可这欠人的总该是要还的。
尽力而为,也自然是要顺人心意而为。
顺自己心意而为自然也就有不能顺旁人心意的时候,有人希望薛文竹用唤魂之术,也就自然有人不同意。
雏菊见自家小姐从元泠长老处回来之后便不同自己言语,很是冷淡,回去之后也只自己一人在内室之内长坐不起,愈加狐疑,于是就去找了苏为。苏为听到薛文竹是从元泠长老处回来之后便愈加不淡定了,自己的这个师傅和气的时候是很和气,可若是狠起来也是难言语的。苏为赶忙停了讲学,一路奔元泠长老处来,只是他没有见到元泠长老就在路上被离霜长老拉了去。
离霜长老也是听到了今晨元泠长老把薛文竹唤了去,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元泠同薛文竹讲了些什么。离霜知道苏为对薛文竹的心思,一直以来她都有设法撮合他们二人,可是薛文竹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执拗,怎么也说不通,她也就将这件事搁下了,她对这二人也是惋惜得很。苏为若是真的去见了元泠长老,以元泠长老的心思,自然是不会透露半分,只会寻个由头糊弄过去,离霜于是便想着不如自己把一切都同苏为说了,虽然自己不能帮薛文竹,可是苏为不见得就不能帮她。
“我曾偷偷见过那锦帛,唤魂之术虽只是将唤魂之人的一碗血倒进那收纳魂魄的容器里,可这之后唤魂之人的魂魄也会被吸进那容器里,魂魄离体,时间一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若是精力耗损,将来好好调理也就是了,但若是那魂魄再也回不来,这个人也就没了。”
“段家儿女向来薄命,与这秘术不无关系。文竹的阿爹去世时我也在场,她阿爹就是为报元泠长老之恩甘愿为聚魂而死。聚魂唤魂之术本就有违天理,虽说洛笙知道这救治百病的药草在何处,可是生老病死也是世间常态,若真寻了那药草来岂非天下大乱,伦理不治?元泠的心思我是猜不透,那一众长老一直都是追随他的,自然也是赞同的。我受元泠大恩,自然也是不敢违拗,此番同你讲这些也已是有违元泠心意的,你既是他弟子,文竹又是你的心上人,此事由你来抉择也是合适的。”
这一番话下去,苏为该是懂了。离霜心道。
苏为听了离霜长老的话之后也没多待,只自去想法子不提。不过他倒不会再去寻元泠长老求个准信,若是离霜不可信,那这百草堂内就再无人可信了。
纷繁复杂的人世,却没个简单的人,破了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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