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走后,八月临近,科举轰轰烈烈地来了。
虽说山野荒乡,入仕的思想却也根深蒂固,县令按朝中吩咐,命人在城村各处贴了榜,要求已经过院试的各地秀才进京参加乡试,考取功名。
一时间,邻里街上都热闹了几番。
亲疏学子凡是家中临近或是交往甚好,纷纷准备箧笥和包裹,结对前往。
就连隔壁的大婶来我家送新研制的糕饼,也不忘细细嘱咐他一番。
原来他也是要去的。
心中虽有失落不舍,却也懂得放鹰展翅入苍穹之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便等着他将这件事来说与我。
分别在即。
那日是蝉声极吵的一个夏夜,亥时已过,蝉鸣不止,扰的人心烦。
我不得已起身,披了件薄衫,再将窗开大了点。
往日他总怕我夜里蹬被,着了风寒,不允许我开多少窗。
意外的是,我随意一瞥,竟发现他在院中纳凉,月色皎洁,不用点灯,我也瞧得见是他。
我正在踌躇要不要喊一下他,偏巧遇见他转头望向我屋,四目相对,月光幽然,两人皆是一愣。
“南候?”到底是他先开了口。眼中有些迷惑茫然。
“…嗯。你怎么半夜不睡还坐在院中…?”我顺势从屋中出来,坐在他身边。
他唇边微动,几欲张口,终是沉默。
“是为了科举的事吗?我知道你是要去也是想去的。”科举路上不便带人前往,无非是……放不下我吧。
自我与他相遇,已经有足足4年的时光了。
可能是从未分离过的原因,如今不过短短一别,却令人惆怅难言。
“你每日诵书摹句,书房中那些书不是纸张褶皱不堪便是批注满本,你在文中下的功夫我是瞧得见的,你在仕途上寄予的宏愿我也是瞧得见的。”
“此行虽山高水远,但你总要回来的……””我知道!只是……我……你一个人在家不行的。“
我正自顾自说着,不想被他打断。
转头看向他时,他眼中极少见到的焦急猝不及防撞入我眼眸,真实得令我半响竟不知道怎么作答。
”你这性子,四年来在我身边唯独学了个嘴尖牙利,膳食不会做,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况且我这一去少则半载,多则一年……“
”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我不在,你一个女儿家可怎么办……?“
他神色有几分黯然。
我虽不甚懂这人世间的感情,但看了多年的话本,陪他读了多年的诗书理义,却也将情理学了个人七七八八。
我可以浪荡世间十几年如一载的浑浑噩噩地活着,但他只有这一世。
上一世,下一世,顶着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气度,都不是这一世给我家的他。
都不是我的公子。
而我的公子,是断然不能被困于这种村野之中的。
我不由得笑了,我望着他,或许眼波流转,或许神色难辨。总之他望着我有些懵。
”你笑什么?”
“我笑你在意我这么厉害。”他耳尖必然泛红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本就是一个人的。四年前,还记得吗?我一个人不过生活得潦倒草率些,现在有了家,有了…亲人,还有朋友,隔壁的王婶很喜欢我的,我可以去她家蹭饭,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也可以去学着做饭,三道街的张叔也待我亲厚,一双宰猪刀耍的是极为威风的,没人敢欺负我的。”
“再者……大家都那么喜欢你,就单凭你这几年在村上积累的好人缘,大家也不会薄看了我的。”
他教过我男女礼节,但这种时候了,礼节难敌情意。
亲情也好,其他也罢,总都比那些捆绑人的教条重要。
我拉过他的手,他神色微震,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但并没有收回手,任由我拉着。
“你安心的去吧,我知道你的箧笥几天前早已备好,不用过多担心我,我会好好照看自己,在家等你回来的。”
我大抵是第一次那样温柔地说话。
我笑起来望着他,看见惊讶、欣慰还有一些我彼时尚不能读懂的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只化为他牵起我的手轻轻握住。
”我会记得你的。所以,可以把你的名字再写一次吗?这次我会好好记住的。“
他笑着应好。
在我的掌心,微凉的手指轻轻浅浅划过,晚风拂过耳旁,留下三个字。
”苏徵文“
芍药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