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故人相见（二）

“既然诚心想要躲着我，如今又何必主动现身呢？”坐在正中打坐的辞轩悠悠睁开了眼睛，问那个黑衣人。

“躲你？这三万年来，你连保持清醒都难得，又有什么资格来笑话我呢？辞轩，你明知道的，若想让我生身死道消，简直是异想天开，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重塑己身。”

“辞冥！”辞轩大喝了一句，“听你说起这些来，还沾沾自喜上了？！你也不想想，凭借天地恶念重塑己身后的你还是你吗？自己的身躯却不能由自己的意识所支配，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情了，如果我是你，绝不愿意做个行尸走肉！”

辞冥试图辩解，可事实上，他设想过许多，可无论是何种设想，到最后却都无法用来反驳辞轩，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他越是无法反驳，越是替自己感到不公。明明是一体所生的莲花，凭什么辞漓可以集天地浩然正气于一体，而自己却是聚万灵之恶念于一身，可笑他作为哥哥，却还要靠妹妹舍弃自身来换取他的一夕清明。他辞轩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守护自己与妹妹吗？为什么护不住自己的意识，护不住妹妹的身家性命！

“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公道的事情，”辞轩看出辞冥已在崩溃的边缘了，“但作为这世间唯二的两朵阴阳因果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你若是换个角度来想想，也许就不会那么咒怨了，毕竟——不是你便是漓儿。”

“有什么区别吗？我又做错了什么？漓儿又做错了什么？我兄妹二人自有意识以来，便未曾踏出过神域半步，这些因果，又凭什么要应到我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这因缘果报，终归是要有转承之物的。”辞轩这样说本来是想要安抚辞冥的情绪，可这句话却像是点燃了炸药桶，辞冥突然就爆发了。

“转承之物，哈哈哈，转承之物……这因缘果报，旁人不过以一世报应结一世因缘，而我呢，生生世世，因果缠绵。这世间险恶，都要让我一一见识，我又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察觉到辞冥的气息完全失控，辞轩赶忙出手压制，抬手将一股灵气输入辞冥的灵台，抑制住了他体内的怨气。

所以，这就是主人的故人吗？乌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想着，好恐怖，好强悍的气息，差点没把我压成肉酱了，好可怕！

“抖成这幅模样，还真是没出息！”辞轩抱起乌菟，“终归是我欠了他的，只要不是让这苍生陪葬，便遂了他的意吧。”

辞轩说着又想到了万年前的景象：

苍茫大地一剑破开，神域初显，他刚有意识的时候四处一片荒凉，周遭寂寞无比，在修为小成的时候他也曾到人间界去过，可纵使他修为极高，也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寂之人，只能寂寥廖地回到神域继续独自潜修。

光阴荏苒，他一直是这世间最孤独的存在，实在是受不了这万般的孤寂，他再次到了人间界，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尝受的只是无边孤寂，而人间界才是真正的炼狱，因为执念太重而久久无法入轮回大道的亡灵比比皆是，人间界牛鬼蛇神共处一方天地，民不聊生，怨念冲天。

辞轩这才感受到苍生之苦，责任之重。他将怨念与功德合二为一，幻化出了这世间仅有的一株阴阳因果莲，渡亡灵入轮回。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几十载，人间界逐渐恢复了和乐清明。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的日夜更替，阴阳因果莲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如待弟妹一样地教化他们，生活不再孤寂，他也有了亲人的相伴。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人生来就是有欲望的，执念不消，阴阳崩塌，辞冥的心中出现了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渴望鲜血，渴望力量，他渴望以红血染青天！

当辞轩感受到辞冥的灵识一点点被侵染蚕食的时候，心中升起莫大苍凉，暗叹，难道自己注定孤寂，连亲人都护不住吗？

他真的想要护住辞冥的，可是辞冥和世人他只能择其一，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那一日，黑色的雾气充斥在人间界和神域的各个角落，无数人拿起武器冲上去，与黑雾奋力厮杀。

这个时候，辞轩站出来了，他身携天地五灵之力，在那无尽的黑色雾气之中，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战斗，可是他不是辞冥的天敌，纵使是他赋予了辞冥生命，他也毁灭不了他。

“漓儿，趁现在，赶紧动手。”

战况愈演愈烈，偌大一个人间界的生灵，死的死，伤的伤。

辞轩站在云层之巅，看着辞冥与辞漓兄妹相残，满目悲凉。

该结束了，真的该结束了，到头来，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寂寥一身。

辞轩眼神里突然出现了决然神色，他对辞冥和辞漓消亡的方向低声喃喃：“漓儿，冥儿，有你们相伴的日子里为兄过的很开心，等着为兄。”

嗡嗡，随着辞轩的动作，天地猛烈的轰鸣起来。

两滴清泪自辞轩脸颊滑落，待他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天地终于归于沉寂，只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带着自己最后的信念，辞轩将自己的那一缕分魂一头送往了辞冥和辞漓消失的地方。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心中升起无限悲怆，然后转瞬之间消失在原处，回到神域之中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直到两百年前，辞轩再次醒过来，算到人间界有几个血脉与辞漓、辞冥和自己有着因果，这才将他们都给引渡至神域，之后又沉睡了过去，直到不久之前才再次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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