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苏媚儿是怡红院里最不起眼的姑娘，论琴棋书画是一样不通，论文韬武略是样样不懂，相貌也是平平无奇。但是苏媚儿每日倒也乐得自在。

正逢花灯节，街外人山人海，来这风月之地消遣的人倒是少了许多。苏媚儿今日的客人是个青涩的小少年，自打进屋以来就低垂着头。

苏媚儿倒是轻车熟路地直接坐到了那少年身上，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少年长得倒是俊俏，只可惜半张脸都是青色的胎记，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吓人。

少年瑟瑟开口，姑娘莫要害怕。

苏媚儿淡然一笑，有什么怕的，那么多年，她什么没见过。

少年看到苏媚儿的笑颜之后好像放松了些，道我只是想寻人聊天罢了，近日想去赶考，奈何无人诉苦。

苏媚儿笑了，来怡红院找人聊天倒是头一回听说。罢了，客人要怎样就怎样吧。

少年真的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他儿时被笑话到长大立志夺得状元，从他家园里的那只猫头鹰，到怡红院门口的那条狼狗……

苏媚儿只是一边喂着自己养的那只乌龟，一边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天亮破晓时，少年即将离去之前问道，姑娘怎么会饲养只龟？

苏媚儿一笑，乌龟活得比我久，我不会担心它死的比我早。

她很怕失去，为了不再体验十岁那年失去双亲，失去家庭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她决定不去拥有，除非确保不会失去，否则就不会伸手。

苏媚儿没想到，少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是每次却都是只是聊天。偶尔还会带点礼品过来，虽然就是些便宜的胭脂，但是苏媚儿却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抽屉最里面。

渐渐地，苏媚儿也从倾听转为倾诉，甚至有时兴起，还会胡乱的跳上一段滑稽的舞蹈。她知道自己跳舞很难看，可是询问少年时，少年却红着脸回答，很美。

她爱吃糖，他便变着花样把糖粒熬成糖浆捏出小人的模样来；她爱听曲儿，他就奔去城东拜师学艺学的一曲归来；她受人欺，他就用单薄的身板护住娇小的她，纵使再痛也没有松过手……

渐渐，苏媚儿看向少年的眼光也开始不同。她对少年说，反正你没人要，我也没人要，倒不如我们凑活吧。

少年羞涩地红了脸。

周围的邻居们很快就听说了这事，都来劝少年，莫要去那烟花柳巷红尘之地，莫要信那胭脂俗粉蛊惑之言。

可是少年依旧前去，为了凑齐见苏媚儿的银两，甚至变卖了家里的东西。

“你在桃花树下等我，行吗？”

少年临奔京城的那个早晨，这样对苏媚儿说。

没有任何承诺，没有任何期许，少年只是说，等我吧。可是苏媚儿却同意了，还把那绣着蹩脚鸳鸯的手绢递给了少年。

“第一次绣，有点丑，你可不许嫌弃。”苏媚儿低垂眼眸难得娇羞，手伸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遮掩住那因为连夜练习而布满的针眼。

少年接过手绢，留下背着竹简的背影。

花开又落，纷纷桃花铺满了整个怡红院，柴房里苏媚儿浑身是伤蜷缩在角落里，嘴角染着血迹，看向窗外。

因为她不肯接客，自然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她痛在身上，却甜在心底。她知道，少年会回来的。

少年真的回来了，以当朝公主驸马的身份。

听说少年中得了状元，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昏迷的公主。亲自尝了几十种草药，却意外让脸上的胎记消失不见。那俊俏的外貌和出色的才华让公主一见倾心，这桩郎才女貌的婚事也就那么定了下来。

苏媚儿不信，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走出了柴房，却只是看到了怡红院妈妈扔掉了她的乌龟，虽然连踢带打把她扔出了怡红院。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一切从开始就不曾拥有不是吗？少年何时许她些什么了，一切都是她一介草民的幻想罢了。

俊郎、多才、美人相伴、前途似锦……

她凭什么留住他。

看着状元郎的花轿在人群羡慕的目光中走过，苏媚儿蜷缩了下身子蹲在角落，却奈何还是不争气的留下了眼泪……

“我等你了，为何你不来……”苏媚儿还是没能骗得了自己，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我这不是来了？”

苏媚儿闻声抬眸望去，翩翩白衣，景是当初的少年。在微光下，眉墨似染，如画般完美勾勒……

“这就是哥哥你的心上人？本郡主哪里比不上嘛……”一旁的公主嘟着嘴吧，但却和少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回来啊。”苏媚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这么句尴尬的话。

少年叹气，眼角带笑，从袖口中拿出那只乌龟，道:怕我家姑娘没了乌龟，又没了我，会哭啊。

苏媚儿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一下子起身拥住了少年，紧紧地，好像怎么都不肯松开……

“夫人，要勒得为夫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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