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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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月

我睡了很久,久到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梦完了我的一辈子。

梦里我是个女贼,江湖兄弟抬举叫我一声鬼手。

普天之下没有我拿不到的东西。

我死的早,二十岁。

我恶名昭彰,人们会说罪有应得。

我在梦里应该会笑,笑我属实是坏人,笑我竟然做了笔赔本买卖。头脑从死的那一刻混沌起来,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忽然看到像墨一样稠的夜空,一轮圆月和几点残星给它点缀的熠熠生辉。有风轻柔的吹过,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还带着潮湿,像娇艳生动的花瓣上润泽晶莹的露珠滴落渗入地面。生命独一无二的滋味。我笑了,我又尝到了。

“你还想躺多久,”好久没听过人讲话了,突然一声像是晴天里的惊雷。还是有声音的好。草抽枝生长的声音, 我伸手抚摸月光它从我指缝跳跃的声音,我的衣服与棺材摩擦的声音,不远处树枝上树叶晃动的声音,站在棺材五步外的四个人衣带被风吹起的声音。嗯?三个。“错过了今天复活你还得再等二十年。”还是那个声音。我抬头看到天上的圆月被道红色的印子分成卦象。二十年一轮回的卦月,我倒赶上了好时候。我从棺材里站起来迈到棺材的另一面跟他们对立站着,刚刚说话的男人把手里的骨简收起。高髻束发,一脸的高深,白衣穿的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会借卦月复活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我蹲下看我的棺材“复活我,为什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复活耗时耗力他们不可能是想刨死人吃新鲜的我也不信他们是路过看到我这个孤魂野鬼甚是可怜就好心助我还阳,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好心,哪个正常人会三更半夜开团在坟地路过的?多半是要我帮他们做事。还得复活个死人,这件事一定很棘手。

“让你跟我们一起做些事。”这次是个白衣女子,生的极美却冷冷清清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不会是道姑吧。我撇了撇嘴。其他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旁,虽然先前说话的那个白衣服男人站的离他们稍远但也还是和另一个人一样在她身后一两步的地方。她应该就是头了。

“你们要我做的事一定很麻烦。”

“聪明。”

我懊恼的用手点点脑袋,这下好了,怕什么来什么,我最讨厌麻烦事了,一帮多管闲事的,你们缺德也别圈上我啊,复活我之前征得我同意了么。我没好气儿的扔了句话“不帮你又能咋地,耽误老娘投胎。”我瞥了她一眼就继续研究我的棺材,红木的棺材竟然连个冥器都不肯给我,亏我还为他们卖命那么久,敢算计我,等着老娘把你们拆了骨头论斤卖!棺文还有明显的凿痕,字迹莫名的眼熟:念柔吾妻。什么情况,该不是他们直接把我塞别人棺材里了吧?余光瞥到那女的张开嘴我抬手打断她“哎——没谁会跟自己过不去。”他们有复活我的手段就一定也有杀我的方法,不清楚他们的底我没把握把仨都撂倒,既然是找人做事要么找一个能压的住的要么找一个有把柄的,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能让别人牵着我鼻子走的尾巴,想弄死我的人只多不少。他们没什么好威胁我的。那就是第一种喽,我跨过棺材跟他们站在一起,活在世上就得能屈能伸“走吧。”

“我喜欢聪明人。”白衣女子轻笑了一下“叫我姝已就好。”先前拿竹简的那个白衣男子略一颔首“轩辕恪。”轩辕恪,我在心里叨咕了两遍,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另一个男人穿着绿色衣服外着墨色长袍,人中极姝,不是大罗神仙就是山精鬼怪,鉴于他嬉皮笑脸还隐隐透出股阴森劲儿我更倾重后者“木青。”还冲我抛了个媚眼,我打了个哆嗦,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妖,难怪会成精。

“追上了吗。”轩辕恪看向我身后,我下意识回头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迎面走过来,速度极快步子极轻像是一只脚刚沾地另一只脚就抬起来了,刚刚忽然离开的就是她了。

“带伤跑了,太快了,”声音和人好像同时到我们面前,能在这种速度下跑掉还带伤?那是高高手啊,那姑娘转头开始打量我,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呦,这就是刚才棺材里的那个小妹妹啊。”我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她这样子是不想认出我还是忘记了,见我一直看她就掩嘴笑了“我叫绿桃,是秋娘。”模样确实生的风情万种,可眼中又有旭秋娘不符的傲气,这姑娘会不会就是每个青楼都有的一位卖身不卖艺的头牌啊,我冲她略一点头,然后冲他们拱手行礼“我是飞——”

“飞贼鬼手的名气大的很,”轩辕恪打断我“偷了玉玺又送回去陈霸先发动暗卫都没抓住你。”很少有人知道我从皇宫偷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他倒是消息灵通。我挑挑眉没说话。“走吧,还有一个。”轩辕恪好像是笑了一下,但又马上收起,我看的不太真切,然后他就转身走到前面,我磨磨蹭蹭的走到最后,一个不知道什么属性的女头头,一个妖里妖气的木青,一个明显不正常的秋娘,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善茬的阴阳术士,再加上我这个没干过好事的飞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都算客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让他们害死。

“想退出?”轩辕恪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得一激灵,他怎么走路没声啊,飞过来还得有点风吹草动他这根本就是瞬移!这样的人杀我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又不是人。”他面无表情的扫了我一眼,我伸手抚了下心口,没有心跳!我又搭上手腕。那我现在是鬼魂?我能游荡多久?还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复活,一切只是我残余的意志?那这意志也有点太强大了吧。

“你确实复活了,除了没有心跳和脉搏你和活人没两样。”轩辕恪像是回答我,难道他会读心?太扯了吧!“阴阳术士自然会读心。”

我右眼皮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这人记仇,以后可不能背后说他。“你还没回答我,你想退出?”

“拿人手短,这是规矩。”况且我也一直是刀尖上舔血的生存法子,现在不过是多了几个同样的亡命之徒同路,前路未卜,我倒想看看能走多远。轩辕恪盯了我一会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还是个义贼。”

“多谢夸奖。”我听出他话里讽刺的意味咧嘴笑了下,你轩辕恪就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么,大家都在江湖上混,彼此彼此嘛。我刚想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轩辕恪就不急不缓的赶到了前面,。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不会这么人品吧都让我赶上。

“小妹妹,”绿桃笑眯眯的跟我并肩走到队伍最后,“还是叫我鬼手吧。”这声小妹妹叫的我遍体生寒。她抿嘴笑了下,我盯住她的眼睛“我看你倒是眼熟,你见过——”“什么?哈,这么多年总算听说有人长的跟我像了。”她露出副惊讶的表情,极快的冲我眨了下眼睛。我认错人的概率为零,绿桃的一举一动都跟我记忆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看她的意思是要装个糊涂,也好,谁也不知道后事如何,没有永远的盟友。“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嘛。”余光里轩辕恪回头看了我俩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以后好玩的多着呢,死都能换着花样死。”绿桃笑着,这话听得我直犯怵“咱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总归不会是好事。”

“那你还留下。”

“他们帮了我,这是报酬。呦,起风了。”绿桃抬抬手,风吹起她的袖子向我这边飘来,带着股淡淡的香气。一抬头看到她脖子后面有颗朱砂痣,我想起先生给人算命时说过的一句话:后颈之痣为苦情。

“到了,”轩辕恪停下,我跟绿桃赶了上去,是个大坑,有火烧过的痕迹,森森白骨叠加,满目疮痍。坑里隐匿着数不清的魂,我竟然看到几张熟识的脸,暗卫?改朝换代他们应该都被坑杀,就算是冤魂过了头七也该投胎了他们怎么还在这,不对,我怎么能看到他们的?我开了地眼?以前听人说过洪荒中有三眼:天眼,人眼和地眼。天眼识神识善识美;人眼是肉眼,能观凡事不辨忠伪;地眼又叫阴眼,能察灵看鬼。死一下还爆个技能出来,赚了!“这么多死人你认得出来嘛。”绿桃站在坑前一面张望一面问木青,我则一步步的稍到后面,毕竟这堆灰里有我认识的,他们虽是暗卫但也没对我赶尽杀绝,小打小闹多了总会产生点革命情谊,踩着故人的骨灰不是礼貌的事。

“那是当然,”木青得意洋洋“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地千年不朽。我在他魂魄将散时喂了他一片胡杨木,魂魄千年不散。”魂魄不散?那这人投胎连孟婆汤都洗不掉记忆,省去了横渡忘川一难,我叹了口气,这好事我咋就没赶上呢。木青把手伸进袍袖掏出截树枝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轩辕恪就站在他旁边漫不经心的看热闹。有福光还有灵气,真是越看越不像正常人。我眯着眼睛看他,我绝对不是因为他吓我两次让我怀恨在心,当然,这也占一点,但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除了面瘫脸就是冷笑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坑里升起具腐烂了大半的甲胄,我皱了皱眉头,这是火烧坑,甲胄就算烧不坏也不可能保存的这么好啊,并且这甲胄一看就是自然腐烂那这就该是衣冠冢。火坑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陈王即位发善心看有人烧没了甚是可怜就丢了件战衣下来?屁!有这心肠就不可能坑杀他们。这具没准是从更老的坟里拖出来给扔到这的,真够闲的,不过也幸好是衣冠冢,不然万一这位仁兄死的时候不是全尸我们还得趴坑里挑完整骨头玩真人拼图。

甲胄一落地就有白光把它围住。衣冠冢还能起尸?这比复活都扯啊,我忍不住凑上去,白光散尽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坐在地上,手上按着把剑,干将!我一愣,有句话就冤家路窄。我握上腰间的匕首。那柄剑是宝贝,传说秦王宠妃抱铁柱受孕产下一块神铁,王命铸剑人干将将其铸剑。剑成,雌雄二柄,取名干将莫邪,铸剑人因此丧命,其子负雄剑为父报仇后两剑均不知所踪。我苦笑,再难得的事我也能赶上,不管是被人刨坟玩诈尸还是复活一个冤家玩团战。轩辕恪叫了剑主人一声“战无铭”。战无铭一手按剑撑在地上一手擦掉脸上未干的血渍。他还带着别人的血在乱葬坑里遛弯儿?雅兴啊雅兴。我的心咯噔一声,要不现在就跑吧“处理好了?”轩辕恪一副老熟人的语气,战无铭抚剑站起来点了下头然后慢慢的走向我,跑跑跑!我转身要走余光看到干将刺了过来,我堪堪躲过“大家都是活死人相煎何太急啊!呼!吓死我了,啊!喂!很累的!”我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来帮忙啊!”木青冲我一摆手“私人恩怨不便干涉,”笑的那叫一个不怀好意“速度点儿,我们还赶路呢。”我咬了下牙,我怎么这么想抽死他!

战无铭是我的克星,暗卫副统领,从我偷玉玺开始他就一直追杀我,第一次见我时问了句“可是闯了皇宫的小贼”剑锋同时擦着我的脸过来。太草芥人命了吧,万一我不是呢没点底子的人这剑就躲不开了,那死的多冤啊。剑法凌厉,招招致命。我能在江湖上用鬼手的名号站住脚跟他功不可没。谁这么每天拼命练级来保命也都能上段的。我偷了玉玺陈王不敢声张就派了暗卫来抓我他没抓到;我把玉玺送回去皇帝撤了捕令他还抓我还是没抓到;没抓到你就别抓了吧反正东西我都送回去了可改朝换代先帝驾崩文帝继位他还抓我也还是没抓到;文帝处死暗卫他侥幸留命就安安分分活着呗可这人还要杀我!我没得罪过他没卖过他老婆更没挖他家祖坟,可他就抓我。什么毛病啊!我卖个破绽趁他过来用匕首围上他的脖子“可以了吧。”他本来可以在我露破绽时用手上的护腕划开我的喉管,就算是现在他也能用没出鞘的剑把我劈开震出他五步之外,这样的人百招杀我三次绰绰有余。他笑了一下把没出鞘的剑挂回腰间“有进步。”

“这就完事了?我还以为得扔回坑里一个呢,”木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把胡杨木都准备好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妖精都这么招人烦么?

“谢谢你考虑的周到。”我皮笑肉不笑,要不是现在状况不明你我同路老娘非用暗器把你捅成马蜂窝让你把自己插成梅花桩!

绿桃笑的花枝乱颤冲我竖起大拇指,我翻了个白眼给这个缺德程度跟木青不相上下的人。

“打完了就走吧。”轩辕恪和姝已转身往前走。我又默默地走到最后面。绿桃说的对,连死都能换着花样死,有这么一群猪一样的队友估计每种死法都得是高难度的,战无铭向我靠过来,我的神经倏地绷紧,不是刚打完么,我马上握紧腰间的匕首。

“还能看到活着的你真好。”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这是巴不得我早点死。

“承您抬爱。”我翻个白眼给他。

“上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了。”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我罩你。”我挑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本想怼他两句可又说不出来,就挤出一个嗯。

姝已看到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不只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们“不能回头了。”她转过身子面向我们“我是星神姝已,我的星宫破碎需要重聚,所以我找到你们。或许,”她眨眨眼睛露出狡猾的神色“你们也能各自圆满。”圆满?我移了下视线然后猝不及防的撞进战无铭的眼睛。

这群刚聚到一起的人,像是什么绑到一起,挣逃不得,相依为命。没人知道是福是祸。太阳从地平面上跃起照在身上,很刺眼,很暖。后来我才知道把我们捆在一起的,是忘川奈何都斩不断隔不绝的执念。我伸出手挡在眼前阳光从指缝流到我脸上。死过的人更知道珍惜以前的好,比如活着,比如阳光,比如所爱。失而复得,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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