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公主靠近凉亭时并没有听见吟诗作赋之音，而是一片寂静，突然有人语气不佳地开口了。

她停下脚步，远离“战场”，静观其变。

“听说世子曾在书院大放异彩，颇得先生赏识，今日不知能否瞻仰一下世子的风采呢？”一个穿着得体，长相还算清秀的青年拱手说道。

姿态还算正常，但满脸的不怀好意生生给他这张“清秀”的脸抹上“尖嘴猴腮”的气息。

“不能。”薄唇轻启，两个字轻飘飘地撞进众人的耳朵，叫人不容置疑。

被针对的白衣小公子正是与明夏相识，点头致意的那个。

他年岁不大但身量欣长，如墨的发被一支精巧的玉簪别住。肤色白皙红润，不似一般少年晒得黝黑。大大的眼睛虽然冷漠，还是略显稚气。

“世子该不是怕了吧？没事儿，说的不好也没关系，大家伙儿也不会取笑于你，是不是啊？”兵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杜斌，不知为何站了出来呛声。

话音刚落周遭穿来一片嗤笑，是那种忍不住而从胸口中吐出的笑，闷闷的。

方才风头尽出的李溪洋有些看不下去，在杜斌开口是便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开口：“杜斌，别这样。景黎是我朋友，这里是帝宫，可别太放肆！”

景黎没说话，朝李溪洋点了点头，抖了抖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想转身离开。

站在他身旁的杜斌条件反射地去拉他，身量较高的他一伸手就拍到景黎的肩膀。

接触的瞬间，景黎浑身过了一个霹雳，不安的感觉自肩膀向内扩散——这便是他不喜与人接触的原因。

他一个闪身，速度极快，转过身来，一把握住杜斌的手腕向一旁狠狠撂下，怒目而视。

杜斌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我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反应这么大？

李溪洋见这尴尬的局面，忙出来调停：“景黎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他......”

“你想见识我的文采，是吗？”景黎声音更冷了一些。

杜斌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突然有些后悔方才逞能搭腔了。

只见景黎勾唇冷笑，死死地盯着杜斌的脸：“我却不想。”

他缓缓移步，一步一顿，众人的目光随之移动。

终于，他走到凉亭的阶梯处停了下来，背对众人，冷静开口：

“眼孔浅时无大量，心田偏处有奸谋。诸位，好自为之吧。（注）”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挺直的身板在后花园的花团锦簇中并未被埋没，像一抹瘦弱却坚挺的青竹，不与群芳争艳，却无比吸引眼球。

回味这句愤慨之言，辛辣的讽刺了在场诸位目光短浅又气度狭窄之状。

妙极！

被戳破心思的各位脸色各异，红红绿绿好不精彩。

杜斌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施施然开了口：“脾气这么大？”

李溪洋走过来拍拍好友的肩膀：“不是景黎脾气大，而是你今日惹毛了他。他性子冷不错，却从不轻易发火，你今日步步相/逼，难保他日后记仇再摆你一道。”

杜斌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替先生验验他吗？书院几乎所有先生都在夸他，我也是好奇......”

李溪洋笑了：“好奇？别怪我戳穿你，你就是看不惯一个比你年纪小还比你优秀的人，装什么啊！”

杜斌的脖子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以迅雷之势变成一只煮熟的龙虾。他想否认，最终还是低了头。

又听好友说：“你还是去给景黎道个歉吧，他为人大度，应该会原谅你的。毕竟还是个孩子。”

杜斌挠了挠头，小声说了句：“好吧。”

其他人可没有李溪洋的开导，自诩身份尊贵却被一个小人物暗讽，自少年走后便像炸开了锅似的。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嘲讽我们？”

“寄人篱下还如此猖狂，不愧是小国小贵族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是了......”

言辞越来越难听，李溪洋忍不住皱眉，他高声说：“行了，诸位，这里尚且是帝宫，话这么难听，不怕冲撞了贵人吗？”

“李公子，知道你今日风姿尽展，可你也没身份立场来训斥我们吧！”方才第一个出头为难景黎的少年把炮筒转向了“今日最佳”李溪洋。

“就是！”围观群众表示赞同，纷纷应答。

“啪！啪！”突然有掌声响起。

众人疑惑：有病吧，谁在此刻鼓掌？

一回头，却见今日主角，最受帝君宠爱的素卉公主静静站在拐角处。

明夏的表情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但她周遭的不平静的气息暴露了她十分不美丽的心情。她极缓地鼓着掌，每一下都像拍在众人心上。

气氛无比紧张，连李溪洋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后脊背发凉。

大家看着素卉公主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站在他们面前，笑了：“说得好！”

“李公子，谢谢你维护景黎。”明夏朝李溪洋笑了笑以表谢意。

“同时也感谢诸位，让我免费欣赏到这样一出好戏。”语速极慢，音色极冷，每个字都像是要镶嵌在所有人的心上。

有性急的公子连忙开口：“不不不，公主您误会了......我们......”

明夏抬手打断了他：“本公主还有事，失陪了。”她抬手摩挲了一下亭子光滑的柱子：“小娥，呆在这里，看着方才出声的几位公子好好作诗，作完十首就挑几位宫中侍卫亲自送他们回府！”

随后她转过身来，脸上已经隐去了方才要吃人的表情，竟冲众人笑了笑，甚至还礼貌地行了一礼：“诸位便在这凉亭，好好展示自己的文采吧！”

转身，朝景黎消失的方向走去。

这下可真炸开了锅：“这……十首，怎么可能吗？”

“公主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杜斌，你……”

被点到的杜斌一脸无辜：“别看我啊，我也得写，你叫我也无用啊。你敢不写吗？”

噤声，又陷入无比寂静。大家都没了那玩乐的心思，唉声叹气。他们一个个盯着周围的景色出神，原本恍如仙境的景色也变得索然无味。

大家都在熬着——这青柯会几时结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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