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相欠

此处是月华宫中的一片空地，蓝阡举着火把带着宫中众人立于其中，白衣茫茫，庄严而又肃穆。

眼前用柴堆架了一张木榻，雪苒静静地躺在上面，周围被茉莉花束环绕。面色平和，宛若睡去，发间的茉莉花白净素雅。

蓝阡将火把伸了过去，火苗顺势跃上木榻。

整个过程未闻一点哭声，看着熊熊大火将一切全部吞噬，蓝阡好似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脚下不稳，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疏影连忙扶住，蓝阡重新站起，眼泪已不自觉地滴落下来。

今早看到雪苒时，她已然没了气息。一旁留下了一封给蓝阡的绝笔信，信中，雪苒承认所有事情皆是她一人所为，因心中有愧，只得以死谢罪。

蓝阡跪在孟天昊面前，听凭他的处置。

孟天昊长叹一口气，说人既已去，就不要再计较了。

于是，他让蓝阡以突发恶疾之名，将雪苒带回月华宫好生安葬。

蓝阡叩谢，但出于愧疚，蓝阡表示，此次丧礼无需任何人前来祭拜，且全程不见哭声，以此表达对孟竹山庄之亏欠。

站在山崖边，骨灰蓝阡被一点点撒下，这是雪苒在信中最后提到的。

“祠堂太过冷清，求姐姐将雪苒的骨灰洒落山间，这样雪苒便能化作清风，一直陪伴在姐姐身边。”

一切完毕后，蓝阡呆坐在崖边，向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你们先走吧，我想自己在这待会儿。”

众人告退，蓝阡抱膝而坐，目光有些呆滞，对于身后走近之人亦不为所动。

“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

蓝阡冷冷站起，转身看着男子，男子身上的孝服还未换下，眼下的乌青尽显疲惫，眸中却是满眼的关切。显然，他是听到消息后从灵堂直奔至此的。

蓝阡低眸道:“可以抱抱我吗？”

凌枫微愣，犹豫一瞬，不自在地将女子揽入怀中，动作笨拙僵硬，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心猿意马，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倏然，从腹部传来一阵钝痛。凌枫瞪大双眸，下意识的将女子推开，低头，见温热的血液从下腹流出。

“为什么？”

凌枫捂着伤口，怔怔地看着女子。蓝阡面无表情，匕首上的血在不断滴落。接着又朝着凌枫发起一击。

凌枫没有躲避的意思，匕首快要接近时，被一只暗镖挡住。

蓝阡后退几步，青玉将凌枫护在身后。

“教主没事吧？”

凌枫没有理会，青玉怒不可遏。

“贱人！我杀了你！”

青玉刚欲发作，却被凌枫拦下。

“退下！这没你的事。”

“教主！你……”

“我让你退下！”

无奈，青玉不甘地退至一旁。

凌枫上前，看着蓝阡一字一句道：“我的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是雪苒？”

“什么？”凌枫不解。

“山庄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雪苒做你们的内应？”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

“青玉！”凌枫喝止了她，略一思索，解释道：“依我父亲的秉性，他确实会在孟竹山庄安插内线，但是此事，我真的不知情。”

“不知情？”

蓝阡冷笑，手中的匕首朝凌枫腰间一挑，荷包被抛掷空中，随即四分五裂，里面的干花纷纷落下。

“很香是吗？”

凌枫不知所云，蓝阡继续道：“我在荷包中加了栀子，而雪苒对栀子过敏，教主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雪苒来查验这个荷包。否则，我也不会相信，教主是这样的道貌岸然之人。”

“我没有。”

“教主敢做难道还不敢认吗？”

“我说了我没有，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你敢发誓吗？发誓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所珍视之人！”

“我……”

凌枫欲要起誓，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他与父亲第一次造访孟竹山庄的情景，当时的他将孟天昊与另外两名弟子打成重伤，致其中一人险些丧命，这，到底算不算呢。

见他顿住，蓝阡收起匕首，转身准备离去。

“凌兆坤因雪苒投毒而亡，如今雪苒亦畏罪自尽，月华宫与冥教，从此互不相欠，教主与我，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凌枫竟不知该如何挽留。

回到冥教，凌枫躺在床上，满脸漠然。上身赤裸，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只是白色的纱布上渗了些血迹。

“教主…”青玉有些担忧地唤他。

“白霄呢？让他来见我。”

“白霄不在教内，属下已经命人去寻了。”

凌枫不再言语，双眸空洞无神，蓝阡的话一直环绕在耳边，胸口传来的锥心远比腹部的伤让他更加难过。

青玉攥紧拳头，随即奔了出去。

冥教外的树林里，青玉独自等待着，半晌，就见蓝阡朝她走了过来。

“你说要告诉我关于雪苒的事，是何事？”

青玉怒视着她，一把拉过她的手腕。

“跟我走。”

“你这是作甚？”

蓝阡将她甩开，青玉不耐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了我再告诉你我知道的。”

言罢，她径直朝林子深处走去，蓝阡未有迟疑，紧随跟了上去。

行了不久，两人来到一处石门前，青玉在门旁摸索片刻，用力一按，其中一处凹陷进去，接着石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山洞，青玉拽着蓝阡走了进去。

洞中宽阔而又通风，清凉却不潮湿，青玉右手一挥，四周的火把被尽数点燃，一瞬间灯火通明，一张桌椅书柜映入眼帘。

“你带我来这作甚？”蓝阡疑惑道。

青玉未答，将书柜抽屉中的书画朝她扔了过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蓝阡接过，展开其中一幅，画的却是自己的画像，又展开一幅，还是。

粗略估计，被青玉扔过来的应也有十几幅。

“这些都是教主画的。”

蓝阡惊愕，青玉嫉妒道：“我与教主一同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痴迷。”

“你带我来这，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一个对你这般用情至深之人，又怎会去做让你恨他的事？”

蓝阡一时语塞，青玉点头道：“不错，先前前教主，确实在孟竹山庄安插了内应，但因为在婚礼上，教主放你离开，前教主担心教主会再次坏事，故而内应一事一直是瞒着教主的。”

“直到后来看到孟竹山庄众人病倒，教主才猜到了端倪，但接着教主便离开了冥教，而你们也已经有所警觉，所以教主便没再过问此事。教主回来以后一直在专心处理前教主后事，至始至终，他都没有与那个内应接触过，亦不知那人底细。”

蓝阡黯然道：“我多番坏了凌兆坤的计划，又害的凌枫与他生了嫌隙，他恨我，所以想用雪苒来向我进行报复，这点倒是不足为奇。”

青玉皱眉：“不，我可以肯定，那个内应，不是雪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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