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边境,山牢——
在最靠近山牢门口的牢房里,关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个孩子正在安静地睡着,而那老人坐在床边冥思,是不是用苍老的手,轻抚那孩子的头。
为了能和孙子待在一处,这个老人不知多少次,放下尊严,跪求那位文德皇帝。在他乞求了数十次后,文德皇帝终于同意了。
那少年身上有伤,老人刚给他上了药,怕他发热,就一直盯着。他看着羽诺的脸,脑中浮现出二十多年前他的五儿子的脸。
“逸和,当年你若是狠心一些,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何至于落魄至此?”他抬起头,透过狭小的窗户,对着夜空,喃喃自语。
这个老者,就是清羽的承德皇帝——羽志踪,在床上安静地躺着的少年,正是清羽二皇子——羽诺,十七岁。
其实,羽志踪被关在山牢已经十年了,从清羽灭亡那一刻起,他就待在了山牢。羽越秋还算是良心未泯,给他好吃好喝地供着,没有为难他,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反抗。当然,也是因为他知道——羽越秋得意不了太久。
但羽诺被关进来的这一年却特别难熬。天知道,每次他看到羽诺被打的时候,他是多么想冲上去,给那动私刑的人,甚至羽越秋一个大耳刮子。但是,他不得不忍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跟羽越秋硬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也痛恨自己没本事,没本事护好自己的宝贝孙子,让他们一个流连失所,一个深陷大牢。
凭心说,羽谦和羽诺这俩孩子,除了长相,其余的地方跟羽逸和没一点像的,倒是更像羽逸程。
“爷爷,您怎么还不睡?”羽诺转过身看着他,问。
羽志踪看着他那纯净的眼眸,心里的愧疚愈发浓重。他长叹一声:“当年你的父亲要是有你和你哥哥一半的狠心,如今就不会这样境况了。”
羽诺却摇摇头:“他性子如此,谁也怪不得。”他顿了顿,笑开了:“其实,我们并不是生来就不像父亲的。我十二岁的时候,哥为了保护我,第一次在街上杀了人。那时他也只是冷静的站着。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绝对不是如面上一般冷静。因为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都是为了我,他才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原来也有父亲身上那份善良。”
“那会儿,我也很害怕,就紧紧抓着他的衣摆,躲在他背后一动也不敢动,但他硬是把我从身后扯了出来,逼我去看地上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他说……”
羽诺吸了吸鼻子,忍着泪继续讲:“他说:‘小诺,有一些事情,你总是要面对的,就像眼前这个人,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这次动手的是哥,但是哥不能护你一辈子,有一些路,你总是要自己去走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敢面对自己杀了人,是为了保护我,他才变得杀伐果断、嫉恶如仇。”
他始终记得,十三岁那年,他跟随羽谦上街采买,路上遇到十个杀手。当时羽谦没有想纠缠,就用毒针一招制服了对方。他就一直躲在羽谦身后,闭着眼,不敢动。
羽谦一把将他从身后拽了出来,用命令的语气说:“把眼睛给我睁开!”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直视着一地的尸体和鲜血,手还紧紧抓着羽谦的手臂。
“别拉着我!”羽谦一把将手臂上弟弟的手甩开。
一离开羽谦,他心头恐惧更甚,脑子里几乎被害怕占据了,甚至有些怨恨羽谦。羽谦看到了他眼眶里打转的泪,非但没有去安慰他而是朝她吼了句:“把你那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不许哭!”
他死死咬着下唇,浑身颤抖,冒着冷汗,两个拳头死死攥着,同时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跪下去。过了一会儿,眼前恐怖的场景被挡住了。就听他耳边传来羽谦哽咽的声音——
第一句,是他的道歉:“小诺,对不起……”
然后,是他的解释:“我知道你很害怕,我心里也害怕。但是,我们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了这条命,我们必须紧紧攥着它。你看刚刚那群人,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
“记住,闭着眼睛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有些事不是害怕就能躲得过的。这次动手的是哥,但是哥哥不能护你一辈子,有一些路,你总是要自己走的,我不希望你只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闭着眼的人。”
那一次,兄弟俩在大街上,抱着哭了很久……
羽志踪听着,一边在心中叹息。不得不承认,羽谦对弟弟的教育是有些过于严厉和残忍,但他也的确教得好。在这种教育下,羽诺就算不说能做到他四叔那般六亲不认,但至少也不可能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对了,小谦真的没事?你要知道,凌翼国君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果没有一些理由,是不会保下一个亡了国的皇子的,更别说为了他去张贴皇榜去瞒过云空大陆的人了。”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羽诺。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国君毕竟是国君,羽谦现在的身份是前朝余孽,云空大陆人人都抢着杀了他去立功呢,凌翼国君怎么会冒这么大风险保下他?
“你放心,羽谦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羽诺惊恐地转头,但没有看见人影,同时,又一句话传入他的耳朵,还是一样的轻飘飘的:“皇上不会杀自己人。”
他精神一震。自己人?山牢里除了天羽的狱卒,还有郑德钧派来的影卫,这一年多,他早就将这些个狱卒的声音记得清清楚楚了,那个声音根本就不是天羽狱卒的,所以他口中的皇上,自然就是凌翼的崇和皇帝。但崇和皇帝……为什么说他是自己人?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而更奇怪的是,他爷爷听到这句话之后,如释重负一般,沉沉地睡着了。
不同于山牢里温馨的气氛,天羽皇宫的大殿里零零星星地跪着几个人,大殿里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群废物!饭桶!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文德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双拳头握得死死的,对着下方跪着的人怒吼。
白天去打云墨国,正面交锋打不过就算了,证明自己手下的兵确实不如人。但夜半偷袭,他手下的兵还是一败涂地,这是几个意思?
这个只有小小五座城的国家,究竟是有多强?文德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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