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却没有阳光普照大地,云层厚得像墓碑,灰得也像墓碑,天空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战争,飘零的雪花如同漫天的星光,是黑夜才有的景象,又像是哭丧用的纸钱,晦气得很,当然是对于败者,对于胜者呢,则是庆功宴上撒下的鲜花,落得满身都是也不会招人讨厌。
在这巨大墓碑的衬托下,红叶巨树小得像是坟头草,平原上的怪物和人类们更是如同蚜虫一般,非常多非常密,但小得不能再小,像是倾巢而出的蚂蚁,而就是一群这么小的生物竟然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也算是古怪。
五十五万怪物对阵一百二十万人类,数不清的旗帜猎猎地响着,随风飘着,一边是象征灵魂与团结的紫与白,一边是象征智慧与力量的红与黄,那是凯琳二世为人类联军亲手设计的旗帜,黄色背景,上面绘有红色的椭圆和红色的剑,是大脑和武器的化形,风向朝东,让旗帜上的剑直指怪物,与人类士兵手中的武器形成完美的配合。
两支军乐团是艺术的军团,是先遣军,他们蓄势待发,琴弓铜号鼓槌如同刀枪剑戟一样紧握在手,直指天空,那百十来个指挥则像是部队的将军,他们手持指挥刀,动作一改音乐会上的优雅与丝滑,取而代之的是砍杀一般的力量感与杀气。
远处的山坡上盘踞着一堆画家,这场战争太过伟大,即使是这群与战争毫不相关的人也要来掺和一下,顺便留下几幅千古名作。
普通曲目已经演奏完毕,只等双方的最高统帅一声令下,便是最后的撒手锏。
Asgore手指一捻,一个光球直上云霄,怪物军乐团的后方又多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唱诗班,指挥轻轻点头,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假想敌,他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神情狰狞得像是正用尽全力挥出一刀,演奏开始了。
乐队打击化齐奏的和弦像是尖刀一样刺破宁静,让远处的人类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威尔第《安魂曲》中的《震怒之日》,激动的快板,许多怪物称这个选段听起来像Gaster将军降临时的笛声,确实如此,因为这曲子过于震慑人心。和弦重复四次后定音鼓加入,鼓手们手持两个战锤一般庞大的鼓槌,抡圆胳膊砸着洪钟大小的定音鼓,发出让怪物们心头一颤的闷响,抵挡不住的是铜管组的尖锐,弦乐的下行音阶引出唱诗班,那是贯彻云霄的尖啸,紧接着的一遍重复,所有乐器和演唱者的声音和气势都要比第一遍大两倍有余,弱者听了会不寒而栗,只有真正的勇士,比如乐队前的怪物们,会热血沸腾,血脉喷张。仅仅是一个引子,战士们就已经双眼通红,无尽的力量从他们的灵魂中如同火山一般喷发而出,真如歌词描述:
震怒之日,毁灭之日,
天与地皆成灰烬,
将会有何等的畏怖,
当审判者从天而降,
严苛地裁决万物!
弦乐,管乐和歌唱一个比一个骇厉,渐弱也只是幌子,其后的高音一个强过一个,配上上行的半音阶,更像是死神的召唤和地狱里的呼号。
选段在乐章即将步入抒情部分之时戛然而止,让怪物们意犹未尽,也让他们更加渴望战斗和鲜血,他们的状态从未这么好过,因为这音乐有胜于国王祝福的力量,此时,他们便是裁决万物的审判者,他们让人类的天与地皆成灰烬。
现在是人类的回合。
乐曲以一段弦乐组的颤音作为开始,忽上忽下,是狂风暴雨的紧张,它引出铜管组的主题,铿锵有力的上行的音符,是在歌颂天与云之间驰骋飞翔的武神,这是《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二部《女武神》第三幕开首的乐曲《女武神的骑行》,在乐队的伴奏下,辉煌的金属声音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女武神在空中飞行时的飘逸和潇洒,她们骑着带翅膀的骏马在云霄之间驰骋的形象,她们的武器在闪电中闪烁,她们豁达的笑声与雷鸣混成了一片。此曲的气势虽略逊一筹,但带来的情感高峰比《震怒之日》更加辽阔,在平原上更显悠长,那些骑兵,仿佛下一秒就要乘着音乐的翅膀腾空而起。
Asgore注意到那边的山上突然浮起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不对,他们是活物,是鸟吗?那些东西应该是鸟……不对,他们没有翅膀,还比鸟大得多,那哪是鸟啊,那是一片骑兵!他们在空中,他们在飞,他们怎么可能在飞?这绝对不可能,Asgore心想,所有怪物的表情和内心都是同样的,他们大张着嘴,不可思议且惊恐万分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那些只是骑兵啊,他们怎么可能在飞?而且飞得那么快那么高,他们是神吗?这件事超出了怪物们的认知水平,让他们原本高昂的士气一下子塌陷了一大截,这只是看着他们的敌人啊。
那些骑兵真如同音乐描绘的女武神一样腾空而起在云霄间傲游,他们手持闪耀着金光的长矛和马刀,是黑压压与金灿灿的交织一片,如同神迹的利箭之雨直直地射向怪物们的灵魂,这壮美而极具毁灭性的景色让他们忘记了地面上的威胁,两支骑兵部队一上一下,上天入地,怪物们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反击。
骑兵们到底是如何飞起的,后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这是三名白袍巫师耗尽了法力变成了普通人才办到的。
Asgore有些慌神,他下令士兵们投掷火球和长矛,和以往一样,这并不能对全副武装的骑兵造成什么杀伤,但歪打正着,那些地上的骑兵为了赶上空中的那些穿的是轻甲,被长矛插死不少,这是人类的失策,但飞行骑兵可是身着全身板甲,就连马也是如此,投掷武器打在他们身上和蚊子叮咬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飞在空中,火球长矛想挨着他们都是难事,更别提杀死他们了。
他们能飞,就能办到任何事,包括躲开龙骨炮的冲击波和巨手的打击,包括打破屏障,他们自高空伴着音爆云垂直俯冲而下,好似羽毛球的一记霸王杀,这是这个星球上第一次有生物达到超音速,魔法屏障完全承受不住如此强力的冲击,在矛头与它接触的一刹那,它便碎得稀里哗啦,那是怪物们破碎的梦,紧接着飞行骑兵们巨鹰捕猎一般扫过怪物的阵地,远远看去,如同被利爪划过的皮肤上的巨大伤口,Asgore这才想起怪物们也有飞行军,他即刻放出一个箭头形状的光团,示意鸟类部队出战。
“Asgore将军,这相当于拿轻甲步兵对冲重骑兵,是送死!”Unrotten的反击是徒劳,因为绿色魔法在他们身上不起作用。
“现在只能这样!”
由于生理上的限制,鸟们想要起飞那只能穿一层单薄的盔甲,还不能带头盔,和骑兵硬碰硬纯属以卵击石,但军令如山,他们呼扇着翅膀起飞了,阵型还未成,便被冲了个稀烂,没办法,柔弱的翅膀对阵强健的马腿,短小的匕首对拼粗长的长矛,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这是怪物飞行军的谢幕演出,他们的的绝唱和遗憾的告别,此后,怪物王国再无成建制的鸟类部队。
想想办法啊,Asgore。
趁着鸟们拼死顽抗之时,屏障立即重组,抵御着来袭的炮弹,Asgore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干掉这群骑兵,否则,这场决战还未开始便可以宣告结束了。
“Asgore,你的强力火球也许可以!”
“我扔不了那么高!”
“朝我扔,我给他打上去!”
Asgore团了一个红热的火球,朝Gerson扔去,他抡起大锤,一记全垒打将火球击飞直至骑兵的高度。
“Toriel!你也来!”
两个火球飞向高空,Gerson想让它们相撞以产生强烈的爆炸,可惜,它们并没有像预计一样碰撞,而是飞向了不同的两个方向。
“再来!”
这次两个火球挨得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相撞,只见一支穿云箭,正中其中一个火球并带着它朝另一个飞去,“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爆炸终于将骑兵的阵型炸出一个缺口,这是Wallter将军的功劳,他的武器是弓箭,为数不多的几个死掉的骑兵就是死于他的箭,而《树梢上的影子》一书的作者是他曾经的贴身侍卫,可惜他在很久以前阵亡了。
这确实有效,但效率太低,鸟们死伤殆尽,又是一波攻击,又是一道伤疤,Asgore很快相出了一个办法,他大喊道:
“Wallter,让火球在他们前面爆炸,切记要晃了他们的眼,Gaster!用好你的炮!”
没了鸟的阻挠,骑兵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这次的浪头被火球的爆炸炸得一愣,烟雾也迷了骑兵的眼,当他们终于回过神来,那龙骨炮的巨口已经吞下了他们的半个身子,然后,是一片白,无暇之白。
几次炮轰外加巨手的拍击把飞行骑兵几乎打了个干净,寥寥无几的幸存者被Wallter和他的士兵精准打击击毙。
空中弥漫着肢体烧焦的味道,又下起了血雨,这灰暗的天地终于增添了几分较为鲜艳的色彩。
好硬的前菜,接下来又是怎样的大餐呢。
肯定是远程攻击。
比乐队还响的枪声和炮声在山脉间回荡,几秒后,子弹与炮弹便一股脑地撒在屏障上,哔哩吧啦是死亡的雨打在伞上,紧接着又是“嗡”的闷响,那是附魔子弹和附魔箭的声音,二者的威力Asgore在渡河战役时已经领教过,那些铸铁的,泛着紫光的箭头和子弹能无视护盾的存在直接杀伤怪物,这次他可是有准备,位于队列中间的长得像巨大音叉的磁铁魔能放大器立即启动,那些子弹和箭便直挺挺地停在空中,晃悠几下后径直掉落。
为什么刚才不用魔能放大器?因为Gaster研究过,为了保证自身强度,只有附魔子弹用的是铁,普通子弹只是更方便加工的铅。
怪物们不甘示弱,掷出的火球长矛遮蔽了天空,短暂地停止了降雪,人类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屏障,但是他们有盾牌啊,好似门板的盾牌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投掷物,石块也被巫师们的冲击波击碎,实际上远程攻击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只是鼓舞士气的一个仪式了,象征意义远比实际效果大得多。
第一波远程攻击结束,双方的塔盾兵和长矛手在第二波攻击的掩护下开始前压阵线,寻常事物已经不足以描述他们的进军,那阵列的太庞大了,简直就像这星球上的两个板块,他们正在相向而行,即将发生陨石撞地球般的地壳运动,没人也没有怪物知道这碰撞究竟会有多么猛烈,声响会有多么大,每个生物都做着思想准备,但他们的紧张还是映照在刀剑上,映照盔甲上,他们肌肉紧绷,双眼紧闭,不顾一切地前进,然后——
双方接触的一刹那,是创世一般的巨响,是天地间从未有过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将几千年战争中双方积攒的怨气与怒火一股脑全部释放出来了,在这巨响中,能听到拼杀的呐喊,钢铁的碰撞,飞矢的尖叫,指挥的鸣金,能听到寡妇的哀嚎,孤儿的哭泣,将军的喝彩,老兵的叹息,还有战胜的欢呼,战败的沉寂,宴会的碰杯,扫墓的啜泣,似乎世间的一切声音都包含在这巨响之内,他创造了一个只属于声音的世界,又或者说,这巨响是这个世界的缩影,所有悲剧的缩影,这是最宏伟的音乐,最写实的画作,最深刻的论文,最悲壮的史诗,这场战争中,仅仅是其中的一声响,就足以让他超越了所有的艺术形式,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他不是艺术,他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让旁观者思考的余地,他太盈满了,太全面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蕴含其中,一切黑暗的角落都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留一丝余地,这不美,一点都不美,这便是战争和艺术的唯一区别,也就是因为这点区别,让战争虽然能引人思考,让人成长,但没有任何生物有任何借口可以歌颂他,赞美他,战争永远是丑恶的,永远是失败的,人和怪物能从战争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个知识点便是战争不应该发生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妄想发动战争的人和怪物都应该被踩在脚底,用任何恶毒的词语形容战争都不为过,很显然,这堂持续了几千年的课上唯二两个学生,一个叫人类一个叫怪物,全部在溜号摸鱼,他们歌颂战争,把战争当做维持稳定和维护统治的手段,他们赞美战争狂人,视他们为亘古的英雄,他们向往军队,把它当做永远的家,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如今,错误已经堆成了一块新大陆,高举的武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遮天蔽日的火球是火山爆发的岩浆,河流是鲜血的弥漫,土地是灰烬的堆积,仇恨的种子在这片肥沃的土地播下,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滋养,用不了多久,象征复仇的血色巨树便会拔地而起,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秩序。
远程攻击停止,两军开始短兵相接,塔盾兵顶起盾牌连成一片,长枪兵错开一个身位,从盾牌缝隙间对敌方方阵进行突刺,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远远看去,这战场俨然成为了金属的海洋,南面连着陨神湾,北面挨着永冻海,还刮着暴风雨,只不过这暴风雨是从海底吹来的,从上面看,满眼都是脑袋和盾牌,有风拂麦浪的微波,而它们的下面则是长矛组成的密林和迷宫,是海啸和龙卷风。阵列战中一般三个人类才能对抗一个怪物,怪物虽然身高更高,力量更强,但破绽也更多,一个不留神,盾牌间露出了缝隙,立刻就有数十根长矛乘虚而入,把那个不幸的怪物的腿搅个稀烂,这便是一个缺口,全副武装的人类巨剑剑士便挥舞着巨剑从缺口冲入怪物的阵地,看起来很是骇人,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敌人为了这场战争几乎押上了一切,彼时那些只身着轻甲的长矛兵竟然也穿着重甲,那些身着布衣的远程兵种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他们徒劳地向着重甲士兵们挥舞巨剑,他们什么都能砍,又什么都砍不动,砍不死,在拥有高度纪律性与协同性的长枪兵面前,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很快便被捅成了烂肉。
数量少有少的优势,每个怪物几乎都是精兵,多也有多的坏处,铁甲可不是每个人类都有的,即使他们举五国之力,也不够给所有士兵都打一套铁甲,开足马力生产也只够给最前面几排的,眼见巨剑剑士们没能打乱敌人的阵列,人类有些畏惧,步伐乱了,胳膊软了,某个怪物的一脚重踹,那盾牌手便会飞出去几米,只听怪物阵列中一声大喝: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那是国王对战士们的祝福啊,盾牌兵侧身为禁卫军们腾出一条道路,他们像是出膛的子弹一样突入敌军的腹地,不同于怪物,那里可满是轻甲单位,双手剑在武器中的地位仅次于长枪,他虽然较之其他武器沉重,但在实际使用中,他却是更加轻盈的,因为独特的造型与配重,加上双手使用更加容易借助惯性,使得双手剑反而比单手武器更加方便持续挥动,在惯性的加持下,巨剑剑士们使出的剑势连绵不绝如龙狂舞,这就是“剑舞”,他们是最强大的舞者,令几十人不敢近身,有哪个胆敢靠近的,一剑就能掀飞他的天灵盖,禁卫军们疯狂地挥舞着巨剑,如入无人之境,只一个横劈就能要了十几人的性命,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血腥的味道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味毒药,一旦摄入,那他们手中的巨剑便会代替大脑控制身体,强迫他们歇斯底里地收割新鲜的生命,把他们做成一道肉菜,然后在腥风血雨的田野上,巨剑风车的影子下享用美食,如此美景,如此佳肴,可谓是此生无憾,人类想杀死他们,那他们就死吧,砍断了剑,丢了匕首,身上的伤口多得可怕,或许少了条胳膊或是身上插着几根长矛,都不要紧的,他们享受着痛苦和前往死亡的旅行,带着痴呆的笑倒在了刀光剑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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