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Alex,想啥呢?”Toriel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没啥,就是想着巡回演出怎么整。”
“要不,第一场在皇宫办?”Asgore摩挲着自己的金色胡子说,“绝对是最盛大的音乐会。”
“当然可以,国王,就当是……”
他本想说“告别演出”,话到嘴边了还是换了个词:
“和平的开端。”
“之后呢?”
“就全国各地溜达呗,最后回到我老家,祭拜下我老爹和哥哥们,然后去人类那边也溜达一圈,就当变向外交了,算是表现咱们维持和平的诚意吧。”
“好,太好了。”Asgore显然是相信了他那拟真的谎言,“然后咱可以开个音乐学校之类的,发展下怪物的艺术。”
“当然可以,只不过……”他犹豫着如何才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是这么着,人类那边有个作曲的很久以前就有和我约过,说让我去他们的音乐学院当教授,我实在不好推辞,估计啊,去了之后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有一说一,他等待Asgore回应时有些紧张,但Asgore平静而温和地认可了他的决定后,他并不感到很意外。
“没关系,国家的事儿虽然重要,但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就对自己的计划做大改动,咱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等不要紧。”
“嗯,谢谢您的理解。”
我真应该直接说我要走,他想。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他编造了一个没那么假又令人信服的谎言,又被别人所理解,他就会开始自责,仅仅是他感受到了一丝善意,一丝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善意,他为什么会自责?因为编造谎言伤害了对方?因为自己的自私?或者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值得别人表现出这样的善意?也许都有,他想,尽管说他的自私还没有让他沦落到不值得别人施以任何善意的地步,但他就是会自责,发自内心地自责,自责到他想哭,甚至开始拒绝他人的善意,就像是一个长大的孩子突然意识到曾经那个叛逆的自己深深地伤害过母亲一样。
“谢谢你……”他又嘀咕了一句。
“唔……没啥,追求梦想的选择值得尊重。”他缕着自己的胡子说,“我小时候啊,老爹管我管得很严,啥啥都得按照皇室的条条框框来,烦的很,所以我就不希望别人受到太大限制,能活出自己的样子再好不过了,尤其是你这种的人。”
“谢谢你……”
他推了下自己的眼镜。
“我的大朋友。”
他很想说点别的什么表达感激的话,但他不习惯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表露真情,而且这也不是时候,只得作罢。
“嗯?为啥叫大朋友?因为我比你大不少吗?”
“不只是年龄,还有体型啊,我的妈,你简直有三个我那么大,站在你旁边我就像个小孩儿。”
“哈哈,你刚来伊波特那会儿你也是这么叫我的。”Toriel捂着嘴笑道。
“当然,要不你们俩是一对儿呢。”
Alexandra在笑,Asgore和Toriel也在笑,车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可或许,某人的笑靥下,是自私与自责交错而成的痛苦漩涡,尽管他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现在,那个经典无比的问题又来了。
就算是离开了,他又能怎样?虽说这个世界没有沦落到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地步,但不融入社会就是被社会抛弃是铁定的,没人能逃掉,这是经过几千年时间证明的事实,即使是那片天国平原,希望与梦想之地,再好的前景终究还是会被战火焚烧殆尽,正如某在绯红森林隐居过的诗人所言:
唯原上之星火,何胜东天之夕陨。
他可以在那儿住上很久很久,直到老死,而和平可以持续很久,几十年,几百年,都是有可能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因何原因,战火终会重燃,即使是在他死后,那又怎样?他为和平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不,他没那么高尚的追求,没有那么大的格局,他不是作曲家,而他的音乐也没法保存下来,顶多是,也许在某本介绍钢琴家的书中会有些和他有关的只言片语,万一那被战火烧掉了怎么办?
“Asgore,你觉得你人生的意义是啥?”他突然问道。
“嗯……带领怪物王国走向富强。”
“你肯定能实现,你呢Tori?”
“帮助我的Gore管好国家,然后生个未来的国王。”
真是些伟大的意义,那他的意义何在呢?弹琴?顺道写点和历史有关系的文字?
“人生毫无意义。”
他的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然后他给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把这想法打散得一干二净。
“我正在做的这事儿不就很有意义吗?”
然后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爱有没有,反正干完这活儿我要和我老婆享福去喽。”这是他给自己开脱的常用办法。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毕竟,在时间面前,他这样的怪物和“意义”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也没有必要非得去追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
这是个消极且自私的行为,而他也确是个自私的家伙,只不过没那么消极罢了,又或者只是装作很积极呢?这和“意义”一样,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在这糟糕的时代里,也许只有他这样的家伙才更轻易地获得一点点幸福吧。
他很久很久以前那会儿不同,他下了决心,他是会离开的,一定会的,无论离开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他借来了Asgore的那本微缩版《神圣先祖之书》,每一本这书的扉页上都有这么一句话:
天国有任何人想要的任何物。
而那片森林,就是他的天国。
这四个小时比Alex比印象中要快,Asgore指着路旁的一个又尖又高的方碑说:
“咱们到了,那是上次我老爹造的纪念碑。”他打开车窗,对驾车的Regan说,“慢些吧,进了城不能开太快。”
车速随即放缓,他们这才得以看清那纪念碑的模样,说是方碑,其实已然在大自然的造化下成了一颗石质的树,和密林融为一体,树身被青苔爬满,石头树枝被藤蔓包裹,而顶部的果实,貌似是一个怪物的雕塑,并不很大,但能看出开他身材魁梧,身披盔甲,还长着一对雄伟的角。
“那上面刻的应该是我老爹,日记里写的。”
“先王的伟明真是无人不知,幽灵也是。”
“我老爹……怎么说呢……”Asgore沉寂地望着那已经模糊的雕塑,“伟大,没问题,大瘟疫那会儿啊,那病太烈,恨不得和那病人隔了好几米打个照面都能着儿上,为了国家他可是冒着那么老大的风险来这地方,找那帮家伙帮忙,这才有了治那病的法子。但他……”
Asgore轻叹一声,又说:
“他不算个好国王,他真的犯过很多错,最基本的,学校是一个,战伤老兵是一个,就光这俩,你看看给国家弄出多少乱子。”
车外,一只乌鸦突然凄厉地哀鸣了一声,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你肯定能解决这堆问题,凭你的才能,没问题的。”Toriel轻抚着他的胸口说。
“嗯,而且还有你在。”
“是啊,你们一定能让怪物王国再次……更加伟大。”
前方就是古斯托尔城区的大门了,严格来讲,现在再叫那玩意“城门”不太合适,顶多叫个牌楼,因为那木头大门已经因缺乏保养加环境过于潮湿而腐朽成了渣滓,散落在地上,泥土融为了一体,几乎无法辩识原来是个什么玩意。
众人下车观察了一番,眼力极佳的Gaster立马就察觉到了异样。
“脚印。”他指着淤泥上的一处凹陷说。
Asgore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他死盯着那凹陷,慢慢地挪动到那附近,放眼望去,一连串的鞋印自远处蔓延而来,又直指古斯托尔内部。
看那脚印的大小,那很有可能是人类。
“没……没准是哪个打渔的怪物开船瞎溜达溜达到这儿了?”Alexandra用自己的脚和那脚印比了比,觉得大小差不多。
“不太可能。”Gerson大摇期头,“孩子,你小时候没少听过这地方的恐怖故事吧,这地儿啊,怪物们听了名字都得害怕,然后还有打渔边界线,没有怪物会来这儿。”
Gerson说话一向点到为止,但这次,他不得不补充一句:
“人类在咱前边已经来过了。”
Gaster再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懊恼——不知为何,在这地方他无法进行瞬移,要不然根本就没这么多麻烦事儿了,他嘎一下来,再嘎一下走,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完事儿,何必费这么大力气?
“国王,请允许我去探路。”他幻出巨手,又下意识想幻出龙骨炮,这才想起他已经失去了它,只得无奈地轻轻摇头。
“咱们一起去,鬼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埋伏好了就等着咱进去呢。”
Asgore看着那愈发空洞某测的门洞,不免有些六神无主。
“不打紧,乌云这么厚,闪电可有的是。”Gerson抬手发射了一小道直入云霄的蓝色电流,手又一指前面的石头,只听一声惊雷,一道粗壮而绚丽的闪电斩破空气,径直劈在了那石头上,待到烟雾散尽,定睛一看,那石头已然不复存在。
“没准他们都死了。”Toriel此时倒是一脸轻松,“他们可不知道怎么和幽灵打交道。”
“都说不准,总之,大家谨慎。”
Asgore的三叉戟幻出在手,示意大家列队前进,Alexandra见状,也拔出了军刀,虽说要是真打起来这并没有啥用。
众人轻手轻脚地进入城门,环顾四周,发现人类的脚印并没有延伸多远,只是停留在了过了城门后的不远处。
“还真死了。”Regan收回了手里的冰剑。
“当然。”Toriel露出了那慈母般的微笑,但笑容转瞬即逝,“相比之下……更大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来这儿?而且正好就在咱们前边?”
周遭是一般的沉寂,Gerson捏着下巴,小声且慢速地说了一句:
“都谁,知道,咱的计划?”
“国务决策员们,但他们都在国内。”
“有没有可能,Fabo他……”Asgore颤颤巍巍地说道。
“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Gaster难得地使用了一个形容词,“基本特征没问题,魔质来源是他父母。”
“我不太相信这是巧合。”Asgore眉头紧缩,“无论如何,等这事儿完了,咱得去人类属地刨个底儿朝天,不是他也得有别人……别的怪物,你们想想,从几年前开战到现在,咱吃过多少像是巧合的亏?皇城平原的那峡谷?Gerson将军?还有稀林山一带咱受的伏击?”
“将军。”Regan还是习惯这么称呼Asgore,“那咱最后不还是赢了吗,他们再知道又能咋着?”
“不管是差错还是什么,这是个大问题,你说呢Tori?”
“嗯……”她托着腮沉思着,“保存实力?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他们活得太短。”
Regan不会想那么多,Gaster不是出谋划策的好手,Gerson,Asgore,Toriel也无法跳脱出自己的身份来思考问题,那个结果,只有Alexandra有能力想出来。
“有没有可能这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Asgore突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反驳道:
“Alex……你不从政不懂,这种事情……没那么容易的。”
“嘿,没啥不可能的,他们那一个个想象力都丰富得要死,和咱们比跟疯子似的,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儿。”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这可真就是大问题了,咱从来没这么想过是不?”Gerson的表情变得和Asgore一样扭曲。
“现在咱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胜利,咱该赶紧了,走吧大家。”
Asgore面朝大家,大手挥到空中却停了下来。
“以防万一,Alex,跟我老爹写的一样,整几首曲子吧。”
“好说,要啥风格的?”
“声儿大的。”
他的嘴角立马挑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搓了搓手,立马小跑到车上。
他是最会弹“声儿大”的曲子的,别忘了他是怎么成名的,就是靠着第六匈牙利狂想曲的那串八度和大跳,这是他的撒手锏。
“这两首,献给在场的英雄们和勇士。”
只见他坐下便弹,不见一点拖泥带水,他弹的是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第七首《英雄》,降E大调,4/4拍,快板。这是悲剧的英雄,但依然让人无限崇拜,近五分钟长。琴声如歌如泣。低沉的音乐永远也掩盖不了英雄眼神中的希望和怒火。最后的八度高潮片段,音域一下子开阔,宛若英雄那波澜壮阔又艰苦卓绝的斗争。第二首是阿尔坎的音乐会练习曲《勇士》,降B大调,4/4拍,果断地,用同音齐奏、和弦、跳音、断奏、大量渐强减弱等描绘了一幅勇士的画面。其技术难度以及音乐性均可以与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英雄》媲美。
“不得不说,Asgore,《勇士》这曲子的风格和你很像。”
不等Asgore回应,只见几个白色的身影从街道的那头探了出来,活像寻常巷陌中人家晾晒的被子,当然,那肯定不是被子,幽灵可用不着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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