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笺
超小超大

无题

你立在窗外,天空在挂白色窗帘。

屋内暖,银红的碗形花轻开

福字相偎的旧木门,无人去推。

“宝宝,伸出你小小的冷手掌,

去小天鹅冰箱摸串音符似的冻葡萄”

那时我们的牙齿还很牢靠,冰甜的滋味

在心里下个不停。

——《旧雪记事》·颜雯迪故乡是干垃圾

几间老房子

干巴巴的蹲在那里

故乡是湿垃圾

夜里想起的时候

总会流下两行眼泪

故乡是可回收垃圾

祖祖辈辈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故乡也是有害垃圾

装在心里久了

是无法治愈的顽疾

——《关于故乡的最新垃圾分类》·卜文强春天的燕子,衔枝运泥,羽翼蓬松,舒展风里

我像一只春天的脚,跑得太慢

被冻在冬日的寒冰里

风吹过我的脚腕,皮肤刺痛

祂站在上流大嚷:抄袭

我嚼碎了牙齿,剖开了肚皮

看腹中那一捧热烈生长的花意

牙齿四散成错落的琴键,皮肤作垫

欢声笑语穿上创作者的清正

祂衣冠楚楚踩在垫上:抄袭

只恨我自己不是流星上的仙女

一边燃烧一边神乎其技

为什么天外来的想法不能被我摘取

燕子啄泥,我就做一个永远不会落泥的打字机

——《抄袭》·孙杨倒影是

水对世界的思考。

一阵风吹过

结论就产生了动摇。

——《无题》·曹畅洲笔尖砸出文字的力量

纸面凹痕塞满泥土

有几千万颗种子挤得发烫

一朵无名的格桑最该被选中

开出些无人见过的花来

——《写作》·卢嘉骁不再讨论歌声,习惯了噪音涨价

隔音手段随着墙壁的填充逐渐平整,

跨度分为几个步骤,防水层、白灰找平等

如同膏药紧贴身体,治疗病症。

缺乏营养修复骨头,就用钢筋代替

水泥砂浆移植在器官丢失的位置,生机勃发

施工现场正在铸造身体,

运行在现代丛林。

——《施工现场》·李世杰昏暗的路上

每个人都是倒立行走的萤火虫

——《手机时代》·朱玉洁镜子和梦。许多故事里

你这样闪烁如谜,这样描绘

湖水和雾

故乡是回环的叙述,抓不住的隐喻

如钟摆。简谐运动着几易其址

你这样告诉我——“苦艾酒

像极了黄昏时的水面”,可以窥见

寡言的倒影

遗忘才是一种本领,潮湿、傲慢

偶尔被一只对峙的夜鹭

惊起时,抖落

——《临湖晚帖》·金坤酒色的大海中无法打捞一文,

泡沫旋转堆积,高于穹顶,

转瞬破裂四散,无人询问。

只有流星击破鱼卵,划动撞针,

弹射我逃离这里,彻海的喧杂

与暴沸的苦碱,我心脏狭小的源。

现在,我紧靠在山的阴坡,

首次平静还有双腿直伸,挤压着地面。

远方,那是飞鸟所见,

那里玫瑰手指的阳光,只轻点圆角的禾田。

风车与人相互致意, 称赞环绕他们的河水甘甜。

而我来自河的第三条岸,干瘪地等待睡眠。

——《归返的奥德修斯》·吴弃三从那时起,漫山苍老

成堆的雪在屋子里发烫,春是它的母亲

差一点,冰也可以结籽

我结籽的时候,杜鹃在一旁叫唤

它向我乞求绿色

我给了之后,它也没有停止啼血

但它说了谢谢

早霜掉下来,从花梗开始消融

苦,在时间中周转,再见时应是满院蔷薇

夜夜朝阳,远方鱼群吐出海的心脏

我看见水草的梦里有湿润的土地

还看见我,走向苍老的母亲

——《绿色》·孙敬宇命里命外都有人跟我杠下去

那些坚硬的反调

最后都成了身体里暗处的秤砣

安静的重量

多像一场深秋

后来有一天我失去了自认为最重要的人

那些秤砣轰然散落

每当人间三月,暮春带来轻盈

所有习惯失重的感情

对我而言都开始向软肋倾斜

——《秤砣》·关超从黄色的路经过。城墙被幽若的距离清退

碎片揽着尘,在夜里

照亮灯塔的侧面,我开始认识旧物

泥瓦用石砖沥清朝代。落日出现时

将步伐,分成的暗室和浮屠,我略过马车

像一个醉酒的宋人,用唐朝的篆

将自己塑成石雕。一面住进大山

另一面,封成萧条的神像,守着枯草

我未经过池塘,在寺庙里独自画佛

生锈的字,可以掩埋故人,就像石碑

可以遮住很多不安的刺字

——《双塔》·于康杰今夜的月,我镯子上的玉珠一颗

一颗一颗都是蚌病成珠的心事

日子久了,泪珠串成了锁链

锁我不锁你的

再过些年岁,它就膨胀成了天上的泡泡

不外乎是来自洗衣粉、洗洁精

一个一个都泛着彩虹的光

我戳破的,你戳破的,还是时间里风戳破的?

阿妈把碎掉的月亮磨成面粉

擀面杖用力撵平皱纹

她把豆沙馅、莲蓉馅、蛋黄馅的故事

都加进去

做成一个个沉甸甸的小月亮

——《中秋望月》·王冀缘日落时分,拖着单车回家

黄昏霜冻满地,

开口讲故乡的方言:

白露淡去。

而秋天会折叠

收尽整个中国北方

行道树摇晃天空的青色,呼气寒冷

许多封落叶掉出辽阔的地图

那时我是一只候鸟

扑向祖国胸膛起伏的大地

——《白露》·王韵雯当我说我爱你——

我在修剪一些

未经允许的

死亡。

你看着我,然后我们拥抱。

“呼吸并非通向天堂。”

剪刀这样说道

(它在我的脸上画一些三角让你亲吻

并画方块让你抚摸)。

脱下衣服并埋

一朵花。

走吧,去敲碎玻璃和门,

直到我们能看见成片的黄昏。

——《剪刀》·杨岱锦倘若夜幕不会降临陌生的田野

也没人在陌生的土地呼唤一个

马不停蹄的少年,数落土壤上的花瓣

云烟流入双眸,天空不再蔚蓝

我会在得意时路过一个默默无闻的城市

当四野的山低于游子,平原的百花开的很早

你凝望,风呼啸,

人潮汹涌不能打破你的思绪

玫瑰在老旧的墙缝盛开

你正在人群里写着家乡的文字

——《车站写诗》·马翔窗边的黑猫叼起指挥棒

镜中的他,比在会客厅里孤独

混乱的棋局,比萨斜塔也将倒塌

谁愿安葬白夜潜行的黑猫?

他说:“洛丽塔,我虚构的弗兰肯斯坦。”

镜中人回答:“健忘的堂吉诃德丢失了老马。”

倚着窗,徒然欺骗手指纹路

不曾从枯萎的河中醒来

直到破碎的单词垂下发辫

昏睡的语法为海伦着装

谁会回溯落叶的青,在从前之前?

他谈论虚空,却被海因茨抱怨不已

即使身后的黑猫偷窃意象

盛出一芥失眠的形而上

——《窗边的黑猫叼起指挥棒》·吴凯悦我成为了白泽湖边的一座高压线塔,像螳螂

在未开花的一株油菜蕊上倒立

四只铁线虫破小腹而出,我们维持着

梭子和线的关系。说来便来的暴风雨,让

铁线虫短暂扭曲的身体

已预备了弯腰掩耳的姿势

两团乌云篡改了火线和零线,像两片嘴唇一样

撞击,发出红酒瓶塞被猛然拔出的声响后

电流灌入螳螂的尾部经由触角接地。过了这一阵

我看见洋葱、棒棒糖、蚊香和梵高

汇成的漩涡侵入铁线虫内部,迅疾分化成几匝

神经束,遗留在人与人的古老废墟的电信号

开始潜行,末梢触发一个诗人的肌肉

我坐起,成为了甲壳虫

——《定形记》·任磊太阳的影子

在摇橹声里

化作一条条红鲤

三两沉入河底

多数游向远方

突然

岸边汲水的黄狗一啸

惊起一片明媚

抬头入眼

都是夕阳无限好

——《夕阳》·濮炜懿花一直默读一首诗的错句

永挂在阿兰·德波顿的店里

“宿敌的爱是时间。”

盲,说它看起来不开一窍

聋,说它听起来语序颠倒

哑,人皆否言对的人才能对穿对的答案

花是蓝色玫瑰

如偏见的墨水在纸上

晕开不可理喻的傲慢

聚斯金德的思维枝杈

早在无根的银河水里蔓延

论爱与死亡,谁来得更快

三是世界最原的色,最稳的数

你与花还在排列组合地念:“宿敌的爱情是时间?”

——《宿敌的爱情是时间》·任子曦我对着餐桌上,一条

来自南方的鱼。新鲜的舌尖

深入到分子中,切开一些

错误的地点,便产生许多

让人失望的想法

在空气中膨胀得,如同

练习多次的喜悦,带着雪盲症

通往南部边缘

穿着溜冰鞋,再次划过

你二十岁的冰雪聪明

让年轻的脊背,也尝一口

词语的清凉

——《午餐》·郗磊我的器官

我摸着蘑菇的边缘

那触感,像在摸我自己的耳廓

那我手里的,从超市买来的,标价5.98的蘑菇

又是谁的耳朵?

我的器官,是不是和它们一样

散落在大地各处

被践踏,被忽视,被遗弃,被售卖

被拿在不同人的手里,仔细掂量

窥伺隐秘的缺陷,然后,一锤定音

我的器官,是不是篓筐里,那些白色塑料袋裹住的残次品

我想着今天或者明天的,我的命运

想着,我最后停留的样子

是固体,液体,还是,气体?

——《我的器官》·丁美华打我记事起那高粱就在土地上

外婆蹒着步趟过他坚挺的胸膛

母亲猫着腰割下他滚烫的脊梁

他低头任镰刀把野蛮的蓬勃消亡

残存的生命之火摇曳着绚烂

正乘风低吟浅唱

后来我眺望,老屋成了危房

高粱回到旧人筋骨沃育的土壤

困在高隘的人们把日子夹着过

追求自由的人们苦中酿出欢乐

他们在如雷的轰鸣中寻找最后一丝蛙声

苦渡的河没有淹没那片火

人们一呼一吸地爬

高粱一寸一寸地长

——《稔》·王鑫萌“大包小包,请过一下安检。”

中年男人把手里的白色塑料桶放下

从肩上取下风尘仆仆的军绿色旅行包

安检员透过电脑扫描出的画面

好像看见了他年迈的母亲

把一颗颗省吃俭用的鸡蛋,往米里

埋了进去

——《返程》·朱强强等候梅花,流连新晨

冬雪的温柔还在,它留我在枝头

"用它开了一朵花吧"。山外的风正赶来

此时土地仍像君子远离天空

只有我在担心担心笨重的云

它刚从远方来,有些气喘

我说,跌落也好,就躺在枯草里

化成一滩水,有时能听到泥土的叫喊

而等花的我,一半是水,一半在溺水

——《等》·齐佳豪你对着雨幕随意开口

猜测尖锐的心事被雨浸湿之后可以

更容易进入另一个的心房

你也精心设计

把一句真情藏于那寡淡无味的对话

其实

有人正苦心揣度你清淡如月光的句子

猜测你的自卑与骄傲

辨别你的简洁与冗长

若听者深究

请多给他一句话的馈赠

和一个“希望你能明白”的眼神

——《倾诉》·陈鸿毓街边的长椅,落满了漆黑。

远处的行道树,散发刀刀寒光,

拉向路的深渊。

每逢高楼投下一丝灯光,

椅缝总在张牙瞭望。

远行的星,几丝渺茫,

刹那淹没空寂的夜空,

却牵着游者的手,

茫然地奔向远方。

连续而来的光,照亮了长街

长椅下方,漆黑仍在凝望。

——《街边长椅》·陈宏鹏大雨之后,我们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

我们面对面,你说蝴蝶最像一个错误

它会飞,并且与风共用它脆弱的翅膀

此时我看向你,墙上的白色也如错误

它将你撕离想象,误焊在现实的脸上

原理和概念缝合状若凄美的伤口裸露

疼痛的宇宙在时间里旋转,只能自愈

因此你自始未变地紧握船舵,流动着

你问我,究竟,宇宙在谁的地盘起舞

在这个包含我们的房间,我说。必然

也在我们内部的房间,那里没有白墙

宇宙坐着,和缓地,对面有一把椅子

——《面对面》·陈聪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孩子

面黄肌瘦,头发脱落

心电图有不规则的畸形

像一片草原被连根拔起的命运

大多的时候,他安静的像一面镜子

他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妈妈,为何我一醒来

河流就开始失色,包括万物”

我们深知

这个世界上,如果可以一命抵一命

那医院的太平间

一定躺满了母亲

——《二十八号病床》·郭云玉清晨,镜子里的人

伸手,探向人世间的我

我惊慌地后退,像一个佃农

尝试,掩藏未经营好的土地

熬夜,压力,坏情绪,是劣质的养料

黄土地上佝偻的背影,眼里,是荒芜和雨泪

深夜,奶奶的故事里

每根头发都变成了孩子

见证着,他们的一生

挺拔,高挑地青年;发福,油腻地中年

忽地,像蒲公英

成熟,脱落,散开

我走进落寞里,坐着

是个空巢老人

——《脱发》·范嘉伟人在沙滩上狂欢呐喊

用塑料吸管搅动冰块

人离开,争度夕光,仍在高歌

破裂的玻璃灯球不规则游走

白色的粼光浮沉,触动鲸的眼波

骤雨出晓,属于海的和弦不再哼唱

海滩有一头鲸搁浅

眼中的光苍凉又收敛

像灵魂被分割碎裂

人在沙滩上惊骇屹然

窥见它身体里的各色的遗弃物

却说那是殉情的鲸

——《殉情的鲸》·张思琪在骨头里望见燃烧的渔火,未曾歇落,只

毕毕剥剥地下出几朵寂味的雪沫

木柴使得精光,拆下麻秆般的躯干

愁肠令舌苔尝到胆囊打结似的苦

昨日的衣角渐渐转白

连同深秋共同打成一片坨红

树底的叶影如月亮的趾根

今夜哭泣的女儿将在驯鹿的肩头诞生

睡在此方的河床,仍有地母回信

长久浓如茶汤的夜中含括这几语

此刻在梦里深情朗读迟子建

致力于用盐分推演一场荒芜

晴朗的冰湖仍在

像是沉眠雪像的镜面

——《地母回信》·杨安祺在数不清的交错里,缄默地辩证一次又一次的衰老

曾有人真挚地为我做一餐晚饭

只希望我能温饱,别无他求

今天,和父母的年岁保持一种形而上的默契

仿佛我不开口把夜色拨到下午五点

伊犁河,就永远是长明的夏昼

生命交汇在生命里,构成一个一同说笑的午后

大家淘米、喂马、准备篝火

谁走出去

就回不来

——《衰老》·范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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