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本事

基地离市区较远，他们要吃过晚饭才回去。

七点多，王阿姨收拾完餐具，顺带去菜园浇水，前后不到一分钟，张峻豪听见王阿姨在数落彦彦：“你个小兔崽子，草莓多少钱一斤，不好好吃都丢到菜园里！”

“不是我！”彦彦大声反驳。

“不是你是谁？”

彦彦刚想说草莓全给张峻豪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免得被奶奶知道自己白赚好多游戏皮肤，告状到父母那里更不好交代，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霉。

张峻豪拎着挎包准备走，瞧见彦彦走过来，顺手要摸他的头，谁知彦彦脸色很臭，还冲他翻白眼，“你赔**莓！”

“怎么了？”张峻豪站在一旁。

眼看奶奶进来了，彦彦扒在门边上，意犹未尽地说：“下次必须送我全套皮肤！”送全套才能抵消他今天被骂。

张峻豪没反应过来，彦彦很着急：“你听见了没有！”说完，那张稚气的脸庞充满郁闷。

“你还有理了——”王阿姨以为彦彦在跟自己说话，她解开围裙，作势要拨电话。

彦彦实在怕奶奶告状，一跺脚，撒腿就跑。

“浪费！”王阿姨自言自语，号码当然没拨出去，桌子擦到一半，她的目光又慢慢平和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张峻豪好像明白了什么，朝训练场侧面走去。

这个时间点朱志鑫还待在训练场，夜间蚊虫多，他时不时拍蚊子，又专心致志看别人训练。

提到赛车，他也谈不上有多爱，是张峻豪说他不行，他才觉得好奇，偏要试一试。

说曹操曹操到，张峻豪走过来，朱志鑫坐在长桌前，面前放着不少矿泉水，他没坐在朱志鑫身边，只单手撑在桌上，偏头看着朱志鑫，还朝他轻轻招手。

朱志鑫以为张峻豪要说什么话，凑近去听，忽然‘嘣’一声，脑门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剂爆栗，朱志鑫吃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你干嘛！”

张峻豪双手环胸，问：“草莓呢？”

草莓？！

朱志鑫心里一紧，“吃了啊——”

“真吃了？”张峻豪问。

“当、当然是真的。”

朱志鑫支支吾吾的，站起身还不忘跟张峻豪保持距离，他下手好重，弹得他脑袋一阵闷疼，但是想起那些草莓，他不太敢狡辩。

张峻豪拧开瓶子，喝了一口矿泉水，定定地说：“我数了一下，地上有三颗。”

说着，他放下矿泉水，朝朱志鑫招手，语气轻松：“过来，还差两下。”

“你休想！”朱志鑫捂住脑门，开始往后退。

草莓是他特意给朱志鑫留的，朱志鑫却悄悄丢掉，张峻豪觉得很奇怪，想问个清楚。

朱志鑫以为他又要来弹脑门儿，赶忙要跑开，张峻豪的手先一步围过来，用近乎锁喉的姿势圈住他，另一只手顺道挠两下，朱志鑫怕痒，‘哈哈哈’笑着讨饶。

张峻豪没松手，但也没勒到他，朱志鑫挣脱不开，只好转过身，他笑得好开心，手臂自然地挂在张峻豪脖子上，张峻豪微微弓着背，目光看向别处，像在配合朱志鑫的身高。

朱志鑫净身高179，又比较瘦，跟张峻豪这种酷爱越野的人站一起，身量多少有点差异。

距离这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朱志鑫心跳很快，搂住张峻豪的手不自觉往下滑，手腕发颤，最后轻轻拽住张峻豪的T恤，他总觉得张峻豪体温跟一般人不一样——当然不是发烧，是新陈代谢带来的热量，靠近张峻豪，就能感受到一种烫烫的气息，这种热度让朱志鑫心慌意乱。

张峻豪低头，看见朱志鑫睫毛动了动，很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拥抱但又很紧张，这种模样让他有点想笑，他就朝朱志鑫靠近一点，朱志鑫像是没反应过来，往后退，幸好身后有一排桌子支撑住他。

飞虫在头顶转来转去，张峻豪又想笑。

朱志鑫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笑。”

他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三两下坐在桌子上，佯装轻松地望着张峻豪，还悠闲地晃了晃小腿。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现在身量差距当然不止点，张峻豪弓起背，双手撑在朱志鑫身旁，朱志鑫吓得并拢腿，屏气凝神地看着张峻豪。

张峻豪偏过头笑了，问：“我就这么可怕？”

“也……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要看！”谁要看他的眼睛，看了又要开始胡思乱想，朱志鑫要推开他，“起开起开——”

张峻豪偏要看他，两手撑在桌面上，丝毫没有放走朱志鑫的意思。

“还在为学车的事生气？”张峻豪问。

那可不是吗，凭什么他能耐心教别人，到了朱志鑫这里就各种不合适。

朱志鑫刚要说什么，撞见张峻豪清澈又专注的眸光，都说眼神也有力量，朱志鑫总觉得自己会在张峻豪眼里迷路，那道力量像是披荆斩棘为他扫除障碍。

可是如果不听话，也会被反弹一下，倘若吃痛抱怨，张峻豪的目光就冷下来，绝不退让。

朱志鑫不说话。

张峻豪说：“学车也不是不可以——”

听见他这么说，朱志鑫忽然抬起头，欣喜地望着他。

张峻豪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尖：“不上赛道。”

“说了等于白说！”

张峻豪实话实说：“你那技术不能上赛道。”

并且心理素质有待观察，骑行阶段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遇事不慌、灵活应对、超强的抗压能力，都是一个赛车手必备素质。

“我才学几天？”朱志鑫朝他翻白眼。

张峻豪不说话，轻轻地看着他，很明显‘话到此为止’，让朱志鑫慢慢揣摩，想瞎折腾往赛车手方向练，那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想想今天，赔了夫人又折兵，张峻豪就很心疼他那辆凯旋。

“走吧。”

张峻豪说。

朱志鑫坐着不动，像是舍不得走一样，拉长声音：“去哪——”

张峻豪喝完剩下的矿泉水，“回家，”他看了看腕表，“快八点了。”

这时候训练的人渐渐散去，基地工作人员在盘点车，朱志鑫看见阿朗站在训练场另一边，时不时冲谁招招手，很快，另外几辆车也陆续入库。

视线一转，朱志鑫忽然看到什么：“电瓶车！电瓶车总能骑吧？”

张峻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近角落的位置果然有一辆电瓶车，是平时王阿姨上下班用的，踏板式，款式很老，把手上还固定一只头戴螺旋桨的小黄鸭——应该是彦彦挂上去的。

“朱志鑫。”张峻豪定定地喊他。

朱志鑫别过脸：“喊我干嘛，你不认识我？”说着，他脚下生风地奔过去，还朝张峻豪挥手：“钥匙！”

张峻豪很无语，但还是说了句‘等下’，转身去找王阿姨。

等张峻豪找到朱志鑫，朱志鑫已经跨坐在电瓶车上跃跃欲试，他还给自己戴好头盔——头盔上面也有个小鸭子，只不过螺旋桨断了一根，只剩两根戳在头顶。

朱志鑫指着头盔，眼睛亮亮的：“等下我骑起来，它肯定会转。”

张峻豪点头，给朱志鑫插上车钥匙，还往后退，示意他可以开始骑了。

——随便怎么骑，王阿姨那辆车电机最大功率500W，又因为有点折旧，慢得像乌龟。

‘哧’一声，朱志鑫刚骑出去一截，似乎意识到什么，绕到张峻豪面前：“你跟我一起。”

说着，他还往后坐了一些，示意张峻豪带着他四处转转。

张峻豪双手环胸，不打算接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朱志鑫推了张峻豪一下，张峻豪故作摇晃状：“不会——”

“你什么不会啊。”

朱志鑫又气又笑，下意识地要拍张峻豪，张峻豪躲一下，朱志鑫就追赶着拍他一下，到最后实在架不住朱志鑫闹腾，张峻豪半推半就地跨坐过来，但他死活不肯戴头盔，朱志鑫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不戴头盔，要安全骑行，安全第一哦。”

说完，‘哐’一下，把头盔套在张峻豪头上。

还别说，张峻豪那张臭脸跟头顶那只小黄鸭挺搭——都像缺胳膊断腿一样的宕机。

“冲——”朱志鑫在张峻豪身后发出号令，还偏头凑到后视镜前，张开双臂，一脸享受的模样。

张峻豪看了他一眼，手腕往下压，车子‘嗖’一下冲出去，朱志鑫猛地撞上张峻豪的背脊，他刚想吐槽张峻豪车开得好烂，为什么加速这么快！不知道后座带着人吗，但车子又慢悠悠

车把摇晃，张峻豪缩了缩脖子：“好痒。”

朱志鑫稍微让开了些，透过后视镜悄悄看张峻豪，为什么即使是骑电瓶车，张峻豪看起来比赛车的时候还要帅——眉头微皱，很烦头上那顶幼稚无比的头盔，但不得不戴上的模样。

这辆车提速还成，持续高速骑行就不太行，张峻豪忍受这样巨慢的速度，还有他老婆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车子绕着训练场，穿过林荫道，驶入附近居民区，路灯零星亮着，梧桐树枝繁叶茂，光线落回地面全是或深或浅的绿光斑。

朱志鑫好像说得有点累了，环抱住张峻豪的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峻豪喊他：“朱志鑫？”

“嗯？”朱志鑫转动脑袋，目光柔软又明亮。

张峻豪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草莓？”

“没有啊，”朱志鑫语气轻快，笑嘻嘻道：“其实我很喜欢吃！”

“那为什么丢掉？”

朱志鑫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带歉疚：“你真的看见了啊。”

那些落在土地里的草莓。

“嗯。”

空气骤然变得静默，草丛里的蛐蛐鸣叫嘹亮，夏天好像真的来了。

“因为我吃不完，”只有吐出几颗才能咀嚼，朱志鑫实话实说，“你给我喂太多了。”

张峻豪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没说话。

说到草莓，朱志鑫又开始好奇：“你去草莓园了？怎么不喊上我？”

说到草莓，朱志鑫又开始好奇：“你去草莓园了？怎么不喊上我？”

“那草莓哪儿来的？”朱志鑫眨了眨眼，还伸出右手发誓：“下次一定吃完！”

车子慢慢往回开，再晚一点，王阿姨该着急下班回家了。

张峻豪捏住刹车，单脚撑在地面，取下头盔：“凭本事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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