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你

有人正巧听见了：“张峻豪，你这样的还需要相亲啊？”

张峻豪喝了一口汽水，挺一本正经：“是啊。”

实际上他跟朱志鑫认识多年，一路高中同学至大学校友，虽然结婚前交集不多，至少他知道班里有这号人。

朱志鑫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走到哪儿都是一群朋友，开开心心的。

“不是吧……”

“嗯，”张峻豪表情笃定，埋汰自己：“除了朱志鑫，没人要我。”

笑声散开，连朱志鑫也侧过脸看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大家都笑起来。

张峻豪坐他旁边，T恤宽大，松松地套身上，他坐姿散漫，双腿分开而放，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提到朱志鑫的缘故，他的手臂搭在朱志鑫椅靠上，没有触碰朱志鑫，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有点包围感，搞得大家没好意思再看朱志鑫。

季凯跟张峻豪年纪相仿，相识时都在读大学。

偶有比赛训练，张峻豪身边会出现一些人，通常场面挺热闹，有的好像是校友，季凯只对其中一个稍微有印象，个子有点高，寡言少语，看上去冷冷的，经常来看张峻豪比赛，结束后张峻豪会去观众席找他，但没有像朱志鑫这样的——张峻豪挺护着的。

车队有签约车手打算，这事张峻豪也知道，今年赞助丰厚，赛事规范、在国内享有知名度，如果后续取得名次，奖金诱人不说，又有不少同行切磋技术，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热爱的是一方面，钱一起赚更好。

骆文昌之前带过不少车手，赛事经验丰富，朝张峻豪抛出橄榄枝：“考虑一下，无论是从职业生涯来讲，还是收益，车队优质车手多，胜算也更大。”

其实这次张峻豪跟学员排量组不同，错开比赛时间，是为了保持训练，没想过拿名次。

自从职业规划发生改变，张峻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考虑过重回车队。

临走前，张峻豪跟骆教练拥抱，“行，我尽快给你答复。”

夏季赛结束后，张峻豪带着父母和朱志鑫在山庄多待了几天，姜敏悄悄问张峻豪：“你们蜜月旅行是不是还没定，想好去哪里没？”

张峻豪在帮爸爸调鱼饵，台式钓法讲究鱼饵调配比例，他边倒水边搅拌饵料，最后揉成一团，静置2分钟，又在料盒里搓来搓去，黏度刚刚好。

张东升专注看鱼漂，上下轻微浮动，几乎看不到上钩迹象，他就收竿，捏住鱼线，要收回来重新挂饵，朱志鑫正巧伸手过来，看样子是要帮忙，张爸‘噢哟哟’，赶忙挡在他前面：“乖乖，小心挂手——”

姜敏笑了笑，翻找旅行背包，早上出门时她洗了不少小番茄。

鱼钩精巧、指甲盖那么大，实在看不出有那么大杀伤力。

张爸耐心解释起来，说以前钓友刚尝试台钓，收线太快，鱼钩顺着手背滑下来，起初不觉得疼，到了晚上才发现一寸长的红痕，“他还去打了破伤风针呢，”说着，张爸动作熟练地拎住鱼钩，在饵料里轻轻一带，瞬间挂起团状饵料，“这种事可不敢开玩笑，是吧，鑫鑫。”

朱志鑫点头，蹲在地上看鱼饵，小麦色的面团状，上面好像还混着面包糠一样的颗粒，最关键闻起来特别香，虽然知道不能吃，他还是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张峻豪坐在矮帆布凳上，瞧见朱志鑫微微低着头，他今天穿着休闲短裤，到膝盖那里，荞麦色，可能是瘦的缘故，显得裤管宽大，朱志鑫穿运动鞋喜欢把袜子拉高一点。

现在朱志鑫抱膝蹲在地上，露出瘦削的后脖颈，短发乌黑蓬松，张峻豪觉得他跟料盒里的饵团一样，让人想揉一下，他把玩着鱼饵，趁朱志鑫不不注意，往他鼻尖一蹭，还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干嘛！”朱志鑫很小声地说。

张峻豪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可是看见朱志鑫鼻子上有东西，他就想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朱志鑫觉得鼻子有点痒，下意识蹭了蹭，一看手背他就明白了，奈何爸妈也在场，他没好意思跟张峻豪理论。

临近晌午，张峻豪在不远处倒腾遮阳伞，伞布宽大，能罩住整个野餐布，姜敏在一旁摆放食物，很耐心地说：“这次来的时候，我跟爸爸商量过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你和鑫鑫的，度蜜月用——”说到这里，她有点感慨，“鑫鑫没碰上咱们家的好时候，可惜了。”

本来可以给朱志鑫更多。

靠近地面的位置有铁钩，要固定太阳伞，得用绳子捆紧，张峻豪打完结，回扯了一下，确定伞不会轻易摇晃才说：“你给鑫鑫，”他回头看向妈妈，“你给和我给意义不一样。”

姜敏敛住情绪，脸庞带着淡笑，连连赞同：“是这个理，还是儿子想得周到！”

张峻豪笑了笑，没说话。

那笔钱朱志鑫不打算要，但实在架不住张爸张妈坚持，就连张峻豪也说：“收着，爸妈的心意。”

朱志鑫只好收下了，他想以后再把这笔钱用回在爸妈身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介意这么多。

除去婚前拜访长辈，这还是朱志鑫第一次跟张峻豪父母相处那么久。

午餐简单，是妈妈自己做的三明治——山庄提供公用厨房，水果沙拉也是早上提前做好的。

这里地处郊区，买不到金枪鱼，张峻豪特意请妈妈做了烤鱼片，朱志鑫吃得很开心，腮帮子鼓鼓的，‘咔嚓咔嚓’嚼个不停。

有长辈在场，朱志鑫跟平时很不一样，安静，懂事，相处起来有轻微的迟钝感，这种钝感容易激发舒适与安全，就连张东升以前这么没耐心教导张峻豪，面对朱志鑫想上手试试钓竿，他却能边示范边教。

总之，就很奇怪。

父母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少讨好谁，他们对朱志鑫充满垂爱，让张峻豪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感情很有层次，有他自己对朱志鑫某种‘说不上来’的天然感觉，还有在庞大血缘之亲推动下，寄托了长辈对儿女余生幸福的期盼，让张峻豪想到一个词，不是‘伴侣’，也不是‘情人’。

是‘配偶’，是‘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永远爱你、珍惜你、忠实于你，直到永远’的那个人。

因为一生太过漫长，矛盾稀释成鸡毛蒜皮，有些陪伴更平滑到根本感觉不出来，就像朱志鑫。

可是仔细想一想，能让张峻豪继续做自己、不被打扰，或是强行干预人生轨迹，都是因为有朱志鑫在。

只是朱志鑫不说而已。

如果不论原生家庭，张峻豪对【婚姻】的真实认知全部来源于朱志鑫。

尽管内心纠结过很多次，他还是觉得未来规划得跟朱志鑫商量，比如签约车队这件事。

俩人散步的时候，张峻豪有提起，朱志鑫却问他：“张峻豪，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就是那种……如果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其实他早就想问，之前张峻豪朋友酒吧开业，有意拉他合伙，他态度谨慎。

张峻豪说：“以前想做顶级车手，现在不这么想。”

生活增添更多维度，以结婚为分水岭，人生忽然开闸，洪流而下，选对上下游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开。

现在不比从前，只用活出自我就行，肩上载着责任，一不小心容易沉船。

张峻豪没想好。

“骆教练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朱志鑫鼓足勇气：“我觉得你应该重返赛场——”

空气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们现在什么也不缺，张家的事妈妈早就帮忙解决，生活回归正常轨道，为什么不能考虑更多，朱志鑫想了想才说：“你属于赛场，真的。”

见他这么执着，张峻豪揉他的头发，说：“我退下来有段时间了，混赛车圈烧钱又烧时间。”

“烧钱怕什么！”朱志鑫像是有备而来，“我看了赛事行程，九月还有秋季赛，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在珠海。”

他翻看手机相册，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而且我问过阿朗，基地合约里没说教练只让签一份合同，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试一试？”妈妈当初倒腾房产，也冒了极大风险，财富和机会从来属于冒险者。

张峻豪沉默了。

朱志鑫继续说：“你待在基地太屈才了。”

他看过张峻豪比赛，技术绝对没得挑。

那天他跟阿朗要学员合同，还特意问过其他教练的情况，很少有人像张峻豪这样，职业生涯骤然中断，退而求其次去当教练。

收入还行，但不利于职业赛车手长期发展，更何况张峻豪才25岁，远没有到可以退居二线的年纪。

太可惜了。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张峻豪，让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朱志鑫凑上前，语气充满鼓舞：“钱的事不用担心——”

张峻豪呼吸沉沉，良久才说：“朱志鑫，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朱志鑫倒退着行走，迎着月光，脸庞白皙而倔强：“结婚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吗。”

张峻豪笑了，“不是，我是说，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家人。”

朱志鑫下巴一抬，很拽地说：“你家人我，支持你！”

怎么朱志鑫平时看着不哼不哈，还有点糊涂，关键眼上这样坚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跟张峻豪越来越像，张峻豪不自觉笑了，“如果签了车队，是要出成绩的，我可能好几个月不在家。”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那有什么关系，”朱志鑫拍拍心口，“我可以来看你呀！”他还要带上好多好吃的。

白天妈妈给的那张银行卡还在张峻豪口袋里，是朱志鑫非要张峻豪帮忙收着，张峻豪将银行卡递给朱志鑫，他的脸部轮廓渐渐明晰：“趁十月份有假期，先想一想去哪里度蜜月，”他敛住眉眼，说：“这是我近期想做，却没时间实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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