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喝酒

星期一早上，理一班教室安静一片，没人早读，不是趴课桌睡觉，就是有气无力地在聊天。

贺峻霖说话提不上劲儿，“昨晚熬夜刷完亚力新出的游戏，我废了。不过夙愿已经了结，狂风暴雨我都无所畏惧！”

有人问他，“你月考考砸了？”

“肯定砸了，”贺峻霖握拳，悲愤，“我数学写完卷子都没来得及检查，就打铃收卷子了！这次考得不太理想，最后大题的最后一问还没做，我的理综算是完了。你呢？”

“刚对答案，我英语完型错了两个，算了吧，这次考试就不指望了……”

严浩翔在一旁看着他：“都说的跟真的一样。”

明南附中的成绩出得慢，批卷子慢，分数录入也慢，很折磨人。

贺峻霖半天里总是转过身来扒着宋亚轩的课桌，不说话，就苦大仇深地叹口气。

见宋亚轩跟完全当他隐身似的在写英语卷子，贺峻霖出声找存在感，“宋亚轩，文哥今天是到现在还没来，还是来过一趟，只是我学习太专心，没发现？”

宋亚轩抬眼，“还没来。”

贺峻霖纳闷，“我还以为文哥上星期几乎天天都来学校，是找到了学习的乐趣呢，结果又不见人影了吗？”

直到第二天下午，刘耀文都没来过学校。宋亚轩开始还有丝不习惯，但很快又适应了这种一人占两张课桌的宽敞座位。

坐117路回家，三月中旬的天气，明南经常下毛毛雨，不至于让人打伞挡雨，可潮乎乎的又让人有点难受。

宋亚轩单手拉了卫衣帽子戴上，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戴灰色毛线帽的小孩子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芽芽？”

芽芽一抬头，眼睛亮起来，“可乐哥哥！”他扔开手里不知道哪里捡的树枝，嗒嗒两步跑到宋亚轩面前，似模似样地问，“你放学了吗？”

“嗯，放学了。”宋亚轩问他，“你哥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芽芽指指马路对面，“我哥哥在那边。”

马路上正好有辆车开过去，等白色的车影经过，宋亚轩才看见，刘耀文站在街沿，正在跟一个穿土黄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说话。那人左手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右手手指的位置亮着火星，应该是在抽烟。

芽芽跟着宋亚轩往对面看，“哥哥带我去送货，送完了，还没到家，就遇到了那个叔叔。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说那人是个……是个烟鬼，抽很多烟，小朋友闻了会变傻！”

宋亚轩收回视线，“你不喜欢那个人？”

芽芽的眉头都快皱出小褶子了“不喜欢，他每次都让哥哥跟他喝酒，喝了酒哥哥难受。”

宋亚轩没说什么，站原地陪芽芽等。

他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好在芽芽会自己找事做，隔了半分钟，又重新蹲下去，捏着树枝看蚂蚁。

晚上快十点，九章路不少店都关了门，一眼望过去，一片黑。路灯依然亮着，灯柱很旧，有的地方铁皮掉不少。

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虽然地方是眼熟了，但宋亚轩有时候会想，这些是不是其实全都是幻觉，他没有来明南市，没有跟外婆住到一起，也没有转学到明南附中。

他应该在以前那个家，以前的房子，跟爸妈，还有他妹妹住在一起。

可人总要分清幻想和真实的。

这里的树是真的，人是真的，已经发生的事，也是真的。

不存在任何丁点儿的侥幸。

马路对面，穿土黄色夹克的男人从提着的红色塑料袋里，拿了两个方形酒瓶出来，跟刘耀文一人一瓶拿着。

那人自己没急着拧开盖，先跟刘耀文说了几句什么，最后亮了亮手里的瓶子。

刘耀文两下拧开玻璃瓶盖，没什么犹豫，捏着瓶身就连喝几口。

夹克男人拍了拍刘耀文的肩，像是大笑着夸了句什么，自己也喝了一口。

等人走远了，确定再看不见，刘耀文才扶着旁边粗糙的树干，吐了。

芽芽没再看蚂蚁，捏着枯树枝忧心忡忡，“哥哥是不舒服吗？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亚轩侧过身，挡住芽芽的视线，“我们不过去。”

芽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去，但他听宋亚轩的话，站在原地继续等他哥哥过来。

隔了好几分钟，刘耀文才穿马路走近，见宋亚轩肩上挂着的书包，有一两秒的晃神，“下晚自习了？”说完，他唇角又勾起一贯轻松散漫的笑，“谢谢你看着芽芽。”

“嗯，下了。”宋亚轩没问别的，从书包里摸出瓶矿泉水，“漱口要吗？”

刘耀文没客气，伸手接过来，喝了点漱口。

芽芽悄悄从他哥手上把剩下的小半瓶酒抢下来，跑到最远的一个垃圾箱扔了。

等芽芽回来，刘耀文手揉在他弟弟头顶上，“扔这么远，担心你哥我又去捡回来？”

他朝向宋亚轩，“一会儿回家有事吗？”

宋亚轩：“没什么事。”

“那一起吃个饭？那酒烈，胃里烧得慌，想吃点东西垫垫。”

宋亚轩拉了拉书包带，“走吧。”

九章路饭馆基本关门，仍然坚韧地开着门的，除了烧烤就是烧烤。

选了家看着干净的，刘耀文抽开塑料凳子坐下，朝里喊了句，“老板，先来盘蛋炒饭。”

“好嘞！”

刘耀文起初还有点尴尬，也不能说是尴尬，就是心里有点过不去。但宋亚轩冷冷淡淡，什么眼神都没给过来，他心里反倒好受了些。

拿手机出来，给芽芽找了一集教儿童英语的动画片看，确保他能安安稳稳地在凳子上坐上大半小时，他这才拎着沉甸甸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这家店烤五花肉和烤茄子好吃，可以尝尝。”想起来，“你吃辣吗？”

宋亚轩看了刘耀文一眼，“吃。”

刘耀文觉得，自己在宋亚轩那双眼里，看见了诸如“你都带我坐下了，还问我吃不吃辣”这样的无声嘲讽。他笑起来，“你随便指指要吃些什么，我去点。”

十七八的年纪，饿得快，宋亚轩本来没什么感觉，闻到烧烤那股孜然味道就饿了。他没客气，荤素都点了些。

等宋亚轩点完，刘耀文问芽芽，“给你来碗小汤圆要不要？”

芽芽在塑料凳上坐得端正，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要！”

蛋炒饭上来得最快，刘耀文从筷筒里捞了把银色的金属勺子，吃了好几口，胃里才稍微缓过来，没有一直疼得想吐。

见宋亚轩一口一口喝着茶，视线从人的手指上扫过去，刘耀文开口，“那人是附近一个包工的，我在跟他谈，他包下来的活儿，能不能从我家店里进货。我去套过别的几家店的报价，都比我高，他喜欢占小便宜，我把价格往下压了一分，应该能行。那人以前过得肯定不太如意，跟报复似的，现在有机会就灌人酒。”

宋亚轩想问，知道那人喜欢灌酒，为什么吐成那样都还要去喝。但一想，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如果不是肩上有重担，谁会这样。

刘耀文换了话题，“今天作业是什么？”

宋亚轩：“你想做？”

“不想，就问问，让我知道自己是还有家庭作业的人。”刘耀文觉得宋亚轩有意思，话少，但每句话都很刺儿，特别有个人风格。

正好烧烤被端了一盘子上来，刘耀文把不锈钢托盘摆中间，先拿了串青椒排骨。见宋亚轩看着自己手上，“想尝尝？你自己拿，别打我这串的主意。青椒不吃就放盘子里。”

宋亚轩：“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青椒？”

刘耀文咽下一块排骨，话里带笑，“上次你在我家店里吃饭，一盘子青椒肉丝，只见你夹肉丝，青椒在你眼里跟隐形了似的，你的筷子从头到尾就没跟它接触过。”

宋亚轩有很短暂的出神。

他不喜欢吃青椒这件事，他爸妈知道，除此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

没再接话，宋亚轩拿了串藕片，这家店老板味道放的重，藕片很辣，一口咬下去，能把人辣出眼泪来。

两个人把烧烤吃完，刘耀文收回手机，叮嘱芽芽，“不能看了，手机看多了眼睛会坏，就跟你们班那几个小眼镜一样，戴副眼镜在脸上，又重又麻烦。”

芽芽点点头，看向宋亚轩，“可乐哥哥也戴眼镜。”

宋亚轩很配合刘耀文的教育，摘了眼镜，“不戴也可以，平光的。”

刘耀文有点惊讶：“你眼镜……是个装饰？”

再打量这时候的宋亚轩，刘耀文明白自己这同桌为什么要戴眼镜了。

少了细金边的眼镜当缓冲，虽然没达到换了个人的程度，但宋亚轩这双眼睛显得冷淡又锐利，非要形容，就是，芒刺毕露，扎人那种。

要是开学第一天就没戴，保准没人说他是个书呆子好学生。

宋亚轩：“看够了？”

刘耀文把视线收回来，“嗯，看够了。”

第二天，宋亚轩旁边的课桌依然空着，贺峻霖也不念叨刘耀文了，认识到，刘耀文不来学校是正常状态，来了学校才是例外。

语文的单科成绩最先出来。基础分在那里，成绩相差不大。念到刘耀文，语文老师看了眼空课桌，“同桌帮忙代领一下，分数，六十。”

宋亚轩起身，把试卷领了下来。

严浩翔转身看了看刘耀文的试卷，目光落在总分栏招摇的“60”上，“每到考试，我就会在文哥是真学神和真学渣之间摇摆不定。”

贺峻霖正在哀悼自己填错了的诗词古文，闻言道，“不管是什么，反正文哥控分是绝了，这么久，我就没见过文哥考除六十以外的分数！”

鉴于诗词古文填空错的太多，贺峻霖大半天都在碎碎念，说自己不应该在语文考试前一天，去网上听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baby can you kiss me 。”搞得他写卷子的时候，愣是想不起来空着的后半句应该填什么。

宋亚轩直接屏蔽了他的碎碎念，结果贺峻霖背过手来敲宋亚轩的课桌，“宋亚轩，宋亚轩！”

“咚咚咚”的很扰人。

停笔，宋亚轩应了声，“什么？”

贺峻霖从两张课桌之间的缝隙里，把手机递给宋亚轩，“文哥的电话！”

“刘耀文？”

“没错！”

宋亚轩接了手机，放在耳边，“我是宋亚轩。”

刘耀文那边环境吵闹，有“顿——顿——”的机器声传过来，隐约还有什么人在大声吆喝，杂音吵得耳朵疼。

等挂了电话，贺峻霖一脸好奇，“文哥什么事儿啊，我还以为是给我打的电话，没想到一接通，就让我把电话给你。”

宋亚轩把手机还回去，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贺峻霖一愣一愣的，“你这是要去干嘛？”

“找老许请假。”

宋亚轩请假请的很容易，他说身体不舒服，还没具体说清到底怎么个不舒服，老许就利落地把假批了，还劝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身体最重要，反正后面只剩一节美术欣赏一节英语，不妨事。

宋亚轩道了谢，回去教室，拎书包走了。

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芽芽已经收拾好书包，正等着。见宋亚轩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奇怪地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看，“可乐哥哥，我哥哥呢？”

“你哥有事，让我来接你。”宋亚轩还在想怎么解释，芽芽已经明白地点点头，“麻烦可乐哥哥了！”

搭公交回九章路，芽芽在前面带路，上了楼，又找钥匙出来开门。

刘耀文家室内格局跟宋亚轩外婆家里一模一样，东西少，收拾得很整洁。他朝客厅窗户看了一眼，发现上次没看错，他卧室的窗户，确实跟刘耀文家斜对着。开着灯，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见芽芽打开书包开始做作业，宋亚轩问，“你晚上吃什么？”

芽芽：“冰箱里有哥哥做好的菜，热一下就可以。”

宋亚轩取下挂肩上的黑色书包，犹豫两秒，“你做作业，我去厨房看看。”

刘耀文到楼下时，九点过，底楼有人电视声音开得响，路过时能听见《新闻1+1》主持人播报开场白。

他拿钥匙开了门，家里灯亮着，有平平缓缓念课文的嗓音传出来，“小燕子说，春雨是绿色的，你们瞧，春雨落到地上，草就绿了……”

刘耀文站在门口没动，觉得这只燕子应该是个面瘫。

没几句，声音就停了下来，宋亚轩转过身，“回来了？”

他视线从刘耀文手背上的伤扫过去，当没看见。

刘耀文自己解释了两句，“搬东西，划伤了。”说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一句。

“厨房的碗记得洗，芽芽的语文做完了，读课文和预习也完成了，数学刚要开始。走了。”

刘耀文靠着墙，觉得浑身松松散散的，他“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笑，“谢谢小宋老师。”

“不谢。”宋亚轩瞥了他一眼，“要是芽芽的数学题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刘耀文撑直背，笑骂，“滚你隔壁大爷的！”

文轩：温柔成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