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靠一下

被宋亚轩眼里明显的胜负欲和傲气刺了一下，刘耀文喘了口气，开玩笑，“赢了是不是要管你叫爸爸？”

他原以为宋亚轩不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宋亚轩捞过篮球，不疾不徐地拍了两下，竟然语气轻松地回了句玩笑，“如果你想，勉强给你这个机会。”

“滚你隔壁大爷！”刘耀文大笑，一把拽了宋亚轩的衣领，凑近了看，“这不还没有胡子吗，冒充什么中年人？想涨辈分可没这么容易。”

因为热，宋亚轩领口宽松，被刘耀文这么一拽，开的更大，锁骨和肩线的弧度露出来，白得扎人视线。

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太过亲近，刘耀文松了手，又笑道，“赢的人请吃饭？”

宋亚轩拿他以前说过的话回他，“食堂两荤两素炒菜炒饭任选，再贵点儿的也行，卖身给你买。”

旁边的人听不见两人的对话，见宋亚轩最后拿了分，刘耀文伸手攥了人领子，以为是刘耀文被宋亚轩抢了风头，心里不爽，当场就要把面子找回来。又想起刘耀文把人打到骨折住院的传说，连忙上前劝道，“文哥！文哥别动手，这不是友谊赛吗，友谊第一！”

刘耀文：“你们哪只眼睛见我要动手了？”

众人：两只！

宋亚轩嗅觉好，以前最烦的就是上完体育课之后，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热烘烘的味道。要是班里谁有脚臭，那气味就更绝了。

在座位坐下，刘耀文热得慌，衣服脱了只剩一件白t恤，正拿崭新的笔记本扇风。见宋亚轩坐的远远的，跟他身上有定时炸-弹似的，刘耀文手伸过去，给他同桌也扇了几下，“坐这么远，我身上有一米长的钉子？”

宋亚轩感觉到凉风，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差不多确定刘耀文身上确实没味儿，他才重新坐近了点。

刘耀文不知道这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是他同桌在担心他臭，闲聊，“你打篮球打得很不错。”

宋亚轩礼尚往来：“你也打得好。”

“我说真的，怎么搞得像商业互吹？学校的场子少，还要跟高一的竞争，有空去你楼下的场子打一局？”

宋亚轩记得，他家楼下不远确实有个球场。划出来的长方形场地，铺的水泥，地面上画的白线都快磨没了，只有两个破破烂烂的篮球架立着，常年被用作老年人锻炼身体和小学生坐着吃零食的场地。只有极偶尔，才能看见几个人在那里打篮球。

跟刘耀文打篮球确实爽，那种使出全力、势均力敌的感觉。他没拒绝，“好，有空约。”

见下节课的上课铃马上响了，刘耀文还没走，宋亚轩提醒，“四点了。”

“芽芽他们学校今天有活动，我再上节课。”

说是上课，但上课的音乐刚响，刘耀文就趴下了。因为只穿了件白t恤，小半截手臂没遮挡，黑色的短发扎人，一点下颌线条露出来，肩背裹在衣服下，没一会儿，就开始随着呼吸起伏。

他还做了措施——耳朵里塞一副耳塞，不仔细看注意不到。

英语老师一进门，就皱了眉，“你们这是偷渡了榴莲进教室吗？一股子汗臭味！靠窗的同学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等在讲台站好，英语老师又皱皱鼻子，“炸鸡翅，烤肠，炸土豆，自觉一点，都拿到教室外面的垃圾桶扔了。”

有人小声接话，“才上完体育课，饿。”

英语老师：“知道你们运动后很饿，所以才准备让你们用知识充饥，好了，今天来讲讲你们昨天的作业——”

等环视教室一圈，她视线一顿，“稀客，刘耀文竟然在，我还以为出幻觉了。”

刘耀文依然趴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

确定英语老师注意力转移了，贺峻霖才转过身，“文哥，文哥，起床了！”

喊了几声，刘耀文一动没动。贺峻霖纳闷，再一看，“卧槽，竟然这么有先见之明地塞了耳塞！”

见宋亚轩看过来，贺峻霖解释：“英语老师没什么大毛病，有时候人还挺好的，长得也漂亮。就是老针对文哥，以前还说文哥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中考考得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在最后一个考室混日子。”

贺峻霖站刘耀文这边，心里有气，“才开学，她以为文哥能考高分，天天让文哥答问题，没想到文哥迅速自我放逐，还打了人，事情全校都知道。她后来开始逮着机会就挤兑文哥，文哥不跟她计较，要是我，早掀桌子了。”

宋亚轩看了眼他同桌，发现传说里，刘耀文很凶，打人时手下不留情，现在不少人心里都还悚他——比如体育课，那些人以为刘耀文要打他。

但实际相处下来，刘耀文脾气非常好，大多数事情都漫不经心，懒洋洋的，跟晒着太阳的豹子似的，很少把爪子露出来。

英语老师让课代表把前一天的作业发下去，作业不多，一张卷子，但从头到尾全是完形填空，看着就头疼。

“知道你们做完型难，正是因为难，所以才要多练。看看宋亚轩，五篇完型，一共一百道题，全对！你们要是能有他这正确率，你们就是上课吃炸臭豆腐我都没有异议！”

贺峻霖跟严浩翔同时转过头，“靠，你全对？”

宋亚轩拿到卷子，“我也才知道。”

班里视线大半都集中过来，看宋亚轩仿佛看怪物。

严浩翔哀怨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有些人全对，有些人错了十五道？”

贺峻霖扯扯自己的试卷，“我比你还多了两道。”他又感慨，“第三篇阅读第八题，那道题难成狗，你竟然都能对！”

这时候，刘耀文的试卷也发了下来。贺峻霖伸手接过来，“果然，这次文哥全选的b。下次应该是全填c，abcd轮流来，雨露均沾。”

评讲试卷和作业这种事，错的多的会很忙，纠错做笔记都来不及，黑笔红笔荧光笔换着来，下课或者晚自习还要整理到错题集上。但对于宋亚轩来说……很闲。自己会的题再听一遍思路，纯属浪费时间。

他抽了张卷子出来，开始做作业。

虽然才考完月考不久，但各科的老师已经瞄准了期中考试，时不时拿期中考试来刺激他们，顺便把作业做一张卷子改成做两张。

等他写完一张化学卷子，发现英语老师的题才讲了一半。

这时，刘耀文脑袋动了动，像是醒不了似的，脸在手背上磨了磨。摘下一边耳塞，他稍侧过头，朝宋亚轩的方向露出半张脸，“讲到哪儿了？”

他说话嗓音跟平时不太一样，跟说梦话差不多。

宋亚轩回答，“第三篇第53题，mainstreameconomistsareimpressed。”

宋亚轩嗓音清冷，念英语时很好听，刘耀文克制了“你再念一遍”的心思，视线下移，落在宋亚轩面前的试卷上，发现一串化学式，又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站着的老师，“你不是没听课吗？”

“题做过一遍，就记住了。”宋亚轩捏着笔，指节露出点白，他意有所指，又像是问得随意，看刘耀文，“难道你不是？”

刘耀文笑，没答，“桌子有点矮了，睡得脖子不舒服。”

稍微活动了一下，刘耀文的手臂擦过宋亚轩的手肘，又赶紧收回来。

英语老师见刘耀文醒了，手敲了敲讲台，“既然醒了就好好听课，成天把课堂当睡床。”

被英语老师针对习惯了，刘耀文没动桌上的试卷，跟宋亚轩说话，“不是挤兑，她大概是，怒其不争？看见我，总忍不住说两句，跟教导主任差不多的心态。”

宋亚轩：“你听见了？”

摊手把橙色的耳塞露出来，刘耀文道：“这东西虽然塞在耳朵里，但你们隔这么近，多少还是能听见的。哦，还听见，我同桌完形填空全对，牛批。”

手撑着下巴，刘耀文一副中了软筋散的模样，“她人挺好，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比如夸你这事。物理老师总在隔壁班夸你，隔壁班那几个拔尖的，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宋亚轩听懂了。

他刚转学过来，没踩熟，太出风头，总会招人排挤招人恨。

刘耀文知道宋亚轩肯定能明白，但肯定不在意。

这么久，他这同桌从来没主动拓宽过自己的交际圈，除了贺峻霖、严浩翔、张真源，班里别的人，宋亚轩不说叫出几个名字，就是走廊上面对面碰见了，都不会觉得面熟。

果然，宋亚轩回答，“我不关心。”

刘耀文手臂搭上宋亚轩的椅背，“嗯，没事，你文哥罩你。”

宋亚轩见他整个人都要倒自己椅子上来了，十分不近人情地拎开了他的手臂。

下英语课，刘耀文很快就没了影子。贺峻霖转过身来找宋亚轩问问题，见桌子空着，“靠，文哥这是修行过瞬移之术？刚刚人不是还在吗？”

宋亚轩看向卷面，“哪道题？”

贺峻霖心思收回来，“这道题，时态为什么不对，我没懂。老师讲的时候，大家看起来都特别懂，但我不太好意思问别人，我们不自家兄弟吗，问你我没心理障碍！”

贺峻霖虽然人缘好，但差不多水平间，都存在竞争。让他去问跟他同段位的，再听对方说一句“这道题这么简单，你竟然会错”，他能原地表演一个上吊。

宋亚轩看了眼题，“第二段第三行，那句话表明了时态，跟这道题对应着看。”

见宋亚轩都不用再看题，明显是全记在脑子里了，贺峻霖双手合十，“善哉善哉，这位施主，请问您脑子是怎么长的？”

宋亚轩：“自然生长。”

贺峻霖问完题，坐回去记了几笔，又回过头，“你是好人！”

他刚开始跟宋亚轩说话，心里总有点犯怂，觉得这个新同学冷冷冰冰，气场三米八。后来一起“撞鬼”被罚检讨，又一起上网从后门跑路——是他曾经太过肤浅，以貌取人，实在不应该！

下了晚自习，贺峻霖回过头，叫住宋亚轩，“等我十五秒！”

手上飞快地把英语作文的结尾写上，担心宋亚轩跑路，贺峻霖赶紧回头，见人还在背后站着，才呼了口气，“你今晚有约吗宋亚轩？”

宋亚轩摇头，“我回家。”

“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就小吃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一根竹签串着全是肉，放铁架子上烤，‘滋滋’的。这家店老板傲娇，只在这个时段营业，要不要试试？”怕宋亚轩拒绝，他比划，“好多人都吃过了，吃过的都说好吃，好评度百分百！”

宋亚轩也饿了，点头，“走吧。”

贺峻霖做什么事，从来都组队进行，严浩翔早就预约了，见张真源没走，又拉上了张真源。

从教学楼出来，往校门口方向走了几步，看见了不少高一的。

张真源想起来，“这一届高一的不好混，遇上改革，不单纯分文理了，改成3+1+2，语数外不变，物理历史选一门，剩下的再选两门，幸好我妈把我早生了一年，不用面对这么头疼的事。”

贺峻霖想了想，“能不选英语吗？”

张真源飞过去一个白眼：“你想得到是挺美，汝与城北徐公熟美？”

贺峻霖大笑，“当然是我想得美！”

出校门口，拐进小吃街，老远就看见一个摊位前有人在排队。那个摊子的外表很低调，红色三轮小货车，后面改装成一个铁皮炉子，因为烧煤炭，一阵阵地冒着烟。老板脚边放了一个塑料大桶，里面黑漆漆全是煤炭。

名字也很朴实，就叫“一口烤肉”。

贺峻霖往前指，“就是那家，看，我就说肯定好吃，人这么多。”

小吃街附近不繁华，生意全靠附中的学生。这一溜队伍下来，清一色全是附中校服，旁边撑开的小桌子也已经坐满了，很火爆。

张真源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以前只身闯鬼屋的传奇经历，耳边飘过去“哟，那个不是物理成绩逆天的一班大佬吗，据说英语也很厉害……”

阴阳怪气的，听着有点膈应。

张真源停下演讲，偏头一看，和几个男生对上。

他皱眉，“贺峻霖，那几个好像是隔壁班的，你帮我掌掌眼，那几个人的脸都不太有辨识度。”

贺峻霖也听见关键词“物理成绩”了，“咦，你说你几个背后嚼舌根瞎哔哔的人啊，我还真认不出来！”

严浩翔接话：“闲话说多了会变长舌妇，可能是外貌改变了，所以认不出来。”

说完，三人对了个眼神，眼里都写着——兄弟，有两下子！

贺峻霖还一脸真诚地问宋亚轩，“宋亚轩，你认识吗？”

宋亚轩：“没印象。”

被怼了回来，那几个人没再好意思说话，耳边终于安静了，张真源想起来，“我的鬼屋历险记讲到哪儿了？”

贺峻霖回答他，“已经讲完了，来，我们来聊一聊别的！”

排了十分钟队，轮到宋亚轩几个点单。贺峻霖他们为了对得起这十分钟的排队，狠着心一人点了十串，宋亚轩胃不太行，只要了三串。

肉烤起来滋滋冒着香气，孜然辣椒粉依次撒上去，就更勾人胃口了。

贺峻霖想起来，“宋亚轩，你不是跟文哥住得近吗，文哥那白天能见几次人、晚上影子都摸不着的作息，绝对没机会尝到这家烤肉，要不你给他带几串回去？”

宋亚轩默了两秒，“好。”

烤好的肉串塞进塑料袋，很快就布了一层白色的水汽。

张真源和严浩翔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肉，“卧槽，好吃，就是辣，爽！”

公交车上，宋亚轩拎着两塑料袋的烤肉，弯曲着的手指能感觉到热气。他一只手拉吊环，盯着车窗外的街景。

这趟公交每天坐一个来回，他已经知道安王府那个站游客多，经常能看见穿统一服装的中老年旅行团，一环路口经常堵车，不分时段，动不动就堵……

明明已经很熟悉了，但就像是悬着空，脚踩不下地。

没有踏实感。

车停下，广播里报站“栖霞路到了”，宋亚轩拿手机出来，给刘耀文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里，给他带了吃的。

直到车停在九章路，都没收到回复。

就在宋亚轩准备再问问时，语音通话响了，头像显示的，正是刘耀文——漆黑一片的头像，在屏幕中间，下面是一行字，“刘耀文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宋亚轩按下接听，“喂。”

十分钟后，宋亚轩按照微信的导航，站在了一家烧烤摊前。

这家烧烤摊位置偏，不远处是个建筑工地，叮叮哐哐，似乎还在加班做着什么。门口摆着张桌子，三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划拳。

宋亚轩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路边的灯柱下。

灯下站着的人仰着头，闭眼抵着漆了灰漆的灯柱。光线从上到下，落在他半张脸上，五官清晰。因为姿势，侧颈的肌肉绷紧，喉结明显，勾出来的线条十分利落。

宋亚轩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酒气。不难闻，就是很重，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他问，“灌你酒的那个人走了？”

“走了。”刘耀文闭着眼，指了建筑工地的方向，“回工地去了。”

他手重新插回黑色的裤袋里，头偏向宋亚轩所在的方向，睁开眼，睫毛盛着光，说话有些含混，“谈下来了，第二批货也由我供。钱够了，我妈的新药钱够了……”

最后半句，他嗓音低了下去，不知道是在跟宋亚轩说，还是在告诉自己。

宋亚轩看着眼前的人，“刘耀文——”

“嘘，”毫无预兆地，刘耀文往前迈了半步，靠在了宋亚轩身上。两人身高差不多，刘耀文额头抵着宋亚轩清瘦的肩膀，打断他说话，又喊他的名字，“宋亚轩。”

宋亚轩没动：“嗯。”

“让我靠一下，我有点……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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