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一亮,我就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便看见边伯贤站在门口
清晨时分,少年身上自带一种清新的欲望,挺拔得像是沾着露水的花朵茎秆
边伯贤:你有没有听说过,城郊有个皇室别苑?
夏荫听说过,但还没去过……
边伯贤了点头
边伯贤:现在已经是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了
言下之意,那里避人耳目,方便交谈,他一定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
马车驶出皇宫时,并未遭到阻拦
夏荫你不觉得奇怪吗?
夏荫我们这样的组合一同出城,竟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边伯贤:或许他一直觉得我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我听出来了,这个“他”,指的是朴灿烈
朴灿烈对这个堂弟,的确有一种忽视在,但我又始终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不喜欢看见艾因阴郁的一面,便转开话题
夏荫我的手已经差不多好了
夏荫今天早晨我拆绷带的时候,看见里面结了痂
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向他展示我的痊愈成果,他的眉目当真松了松
边伯贤:夏荫,你有很特殊的能力
边伯贤:这份力量跟法师们有一点相似,但又有很多不同
边伯贤:以你现在掌握的熟练程度,还不够格
回想被他用剑点着脖子的场面,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皇室别苑的花园很大,到处都覆着雪,雪片飘过来,我将披肩裹得紧了些
边伯贤:冷吗?
边伯贤:西叶大陆除了帝都皇宫,哪里都很冷
边伯贤:但那个温暖的地方……却没有一个角落干净
我们往花园深处走去,脚下踩到的地方吱嘎吱嘎地响
边伯贤:西叶大陆皇室的秘密,说来也不复杂
边伯贤:朴灿烈是我堂兄,也是夺走我一切的人
边伯贤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雪在他身侧飘飞,落在他的睫毛上,许久不化,这个人的身体,也是冷的吗?
边伯贤:我才是这个国家的正统继承人……
边伯贤:每个白天黑夜,我都在想着一个相同的愿望
边伯贤:那就是……怎样才能把他从王座上拖下来……
夏荫你这样恨朴灿烈……是因为他夺走了你的继承权吗?
边伯贤:他所夺走的不仅止于此
边伯贤:我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去恨他……
边伯贤:父王,母后,帝君之位,以及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边伯贤: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他的眼神原本是黯淡的,此刻却聚神看向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但我很清楚,我并不害怕
边伯贤:包括你,你也该是我的
边伯贤:夏荫,你要记住,你已经站到了我这边
边伯贤:你只能帮我对付他,要记住,我还没给你解药……你没有回头的路
不断的威胁、反复的确认,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真的完全站在他一边的人
这得遭遇多大的背叛,才会逼他养成这样的警觉?
看他这样,我只想叹气,重重地叹气,又想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
就在我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僵住了片刻
但仅仅只是片刻,他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声音沙哑着,像是被手的温度烫伤了
艾因听了,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边伯贤:原来如此
边伯贤:你好啊,异世界的小怪物
宫殿后面有一整片林场,林场旁有个小山坡,边伯贤显然很熟悉这里的地势,很快就找到了通往坡顶的捷径
站在最高处,我们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边伯贤:跟你说一个小王子的故事吧
边伯贤:故事发生在一段时间以前
边伯贤: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以为自己注定拥有一切
边伯贤:小王子十分天真,不知道世界其实很残酷
边伯贤:不过,其他的大人也比他好不了太多,大人们都在饮宴作乐,消磨时间
边伯贤:只有少数人烦恼别的事
边伯贤:比如小王子的母亲,她担忧冰蝶,担忧北方大雪带来的覆灭
边伯贤:但其他大人会来劝……
边伯贤:他们说:“皇后殿下,别去想那么远的事了,帝都由法师塔保护。”
边伯贤:由于众人的安慰,小王子不害怕了,他只是偶尔同情帝都之外的人
边伯贤:“他们呢?无所不能的法师不保护他们吗?”
边伯贤:他被保护得太好,自己不曾受伤,很难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边伯贤:他只是天真地想,外面有那么多大人呢,总会有办法的
边伯贤:……直到小王子被夺走了全部
边伯贤:背叛者源于皇宫内部,是那些宫廷法师
边伯贤:他们里应外合,把帝都献给了来自北地的篡夺者
他的声音平静的就像安静的海水,但水面之下早已波涛汹涌
边伯贤:永远不要把信任交给那些法师
边伯贤:永远不要把生死托付给他人
边伯贤:否则,必然落得个被豺狼吞吃入腹,什么都不剩的下场
我现在知道,边伯贤那种低沉阴郁的情绪从何而来
而那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妒意,如今我也都能理解了
白皑皑的雪地上,找不见我们的影子,雪花飘下来,将我们来时的脚印也很快覆盖了,
边伯贤和我——我们就像这天地之间,两个没有来处的人,我们前方的道路,也覆满白雪,没有小径显露出来,告诉我们要去往哪里
夏荫如果能更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夏荫在你还是小王子的时候,我去和你做朋友
就在我以为他要笑我说傻话时,却听见他怅然的声音,伴随着簌簌的雪落下
边伯贤:你要是真的来了,就好了
边伯贤:那时候……我好想要一个朋友
我伸手过去,勾住了他的小手指,他没有躲闪,就那样和我并肩站着
边伯贤的故事讲完了,他的眼睛依旧注视着那片山坡,我猜,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曾在那里跑过闹过,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但他眼中的温情,在雪的笼罩下飞速消逝,很快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边伯贤: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边伯贤:后来,朴灿烈利用法师塔夺取帝都,父王死了,母后在离世前逼他立誓,留我一命
边伯贤:我至今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
边伯贤:大概他太自信了?母后在大庭广众下太过决绝,他不想丢了面子
边伯贤:不管是为什么,我活了下来
边伯贤:朴灿烈关了我一段时间,就开始给我分配任务
夏荫朴灿烈给你的任务,是让你去当整肃者的首领……
边伯贤:不是首领
边伯贤冷冷摇头
边伯贤:你难道以为大伙儿这么愿意信我,是因为朴灿烈的任命?
边伯贤:别开玩笑了
他的语气嘲弄,好像再说一个笑话
边伯贤:我是最可能威胁到朴灿烈位置的人……
边伯贤:他又得让我活着,所以,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期待我彻底堕落
边伯贤:他把一张名单交给我,告诉我,名单上的人也参加过对帝都的谋划
边伯贤:他上位后站稳了脚跟,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些试图瓜分权力的人
边伯贤:他笑着对我说,可以把这些人交给我处理……
边伯贤:只要我为他效命
边伯贤:我最初试图反抗,想要痛骂并拒绝他,问他为什么不送我去跟家人团聚
边伯贤:但到最后,我妥协了 我挨个调查了名单上的几个家族……
边伯贤:结果没什么好说的,泥地里融化的雪水都比他们干净
边伯贤:我能明白朴灿烈的心思,他想让我帮他做事,跟他上一条船
边伯贤:这样一来,就不能再名正言顺地背叛他
夏荫你最后还是服从……
还没说出朴灿烈的名字,边伯贤就出声打断我的话
边伯贤:我自问在处理这些事上,没有私心
边伯贤:这些人有罪,我只是按照法理,定了他们的所有的罪恶,都该被审判
边伯贤: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难的这一个了
夏荫……
——是罗夏,他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就是让篡位者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为了这个,他恐怕会舍得付出一切
边伯贤:后来,朴灿烈看着我还算听话,就答应给我整肃者卫队统领的正式任命,还给我皇储的名头
边伯贤:但我不曾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边伯贤:我也在……积聚我的力量
昔日的王子对自己最憎恨的人低下头颅,任其驱使
整个皇宫本身,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无形的囚笼
边伯贤:但是,现在的你还不行。
迎面扔过来一件黑色斗篷——整肃者同款
边伯贤:换上吧,今天带你来这里,可不是单纯为了和你讲故事的
边伯贤:抓紧时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边伯贤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课后补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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