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用早膳吧。”伽罗一手端着盘子,满脸笑意地用另一只手掀开帘幕。
小心闻言,放下手中的卷轴,调整了舒服的坐姿,示意伽罗坐下。
一次平常的早膳。
小心是宅门五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却迟迟没有收徒,其他长老都有自己的徒弟了,甚至不止一个,只有他,这唯一一个徒弟还是无意捡的。
当年,小心除妖途经阿德里战神庙,依稀听见有婴儿啼哭声。循声而去,就看见一个男婴,手上有战神印记,应该是战神遗孤。
小心看着满是蛛网的战神庙,不禁心生怜悯,脱下自己的外袍,将男婴裹着抱起来,对他说:“今后,就跟着我吧。”
抱起来之后,小心才注意到男婴身下压着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写着:
战神直系传人,伽罗
想必这就是他的名字了,正好,省了小心取名。
自那之后,伽罗就在小心的教导下成长。
少年逐渐变得玉树临风,门内不少姑娘都对他有心思,但伽罗总是跟着小心,碍于小心,一直不敢表明。
小心突然笑了,伽罗不解,问道:“师尊?”
小心正了正神色:“无事,只是想起你小时候。”
伽罗小时候多可爱啊。
一个小肉团子,从会走路起就一直粘着小心,说小心是大英雄。小心无奈,叹了口气把伽罗拉开,结果又被抱上。
小心只好问伽罗想不想学什么。
伽罗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奶声奶气地说要学刀,因为师尊用的刀。小心点点头,当晚就给伽罗做了把木刀——小孩子,先别给真刀。
后来小心一点一点纠正伽罗的动作,直到伽罗足以学招式。
伽罗好学,小心会多给他讲一点,每次学会一招,小心就会要求伽罗实战训练。伽罗就会很兴奋地拿起刀:“耶!终于到实战训练啦!”
小心有时候会用新的招式,伽罗也不慌张,只说:“师尊,刚刚那招,再来一次!”
就这样伽罗一点一点成为让其他长老感叹的好苗子。有时候花心给小心开玩笑,就说:“你小子可以啊,捡了个好徒弟回来,什么时候也带我去捡一个?”
小心摇摇头,很无奈。
伽罗看着自己师尊,更加不解了:“师尊?”
小心开口了:“一会儿,教你新的。”
“是!”
伽罗拿上自己的刀——那是小心亲自给他炼的,小心说宅门是为了除扰民的妖而生,普通的兵器不禁用,也不称手,所以依着伽罗的特点做了一对适合伽罗的刀,就连配色也很讲究,是伽罗的发色。
两人走进雪地,小心举起刀,对伽罗说:“看好,我只演示一次。”随机握着刀,在雪地里演示起来。
伽罗屏着呼吸,仔细地揣摩小心的每一步,不禁感慨,太巧妙了,柔中带刚,刚中含柔,不愧是师尊。
小心收刀,示意伽罗,让他练习。
伽罗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小心的样子,已经很像了,但还是缺了点东西。
小心让伽罗停下,像往常一样纠正伽罗的动作。
“我教你的,不在于身法,在于用力点的变化。”小心开口提醒。
伽罗一贯聪明,一点就通,不再是生硬地模仿小心的动作,而是借助周围的环境,用最小的体力造成最大的冲击。
“不错,再多练练。”小心点点头,以表赞许。
这时,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不由打了个冷战——每位长老会根据自己的需求改变居处的环境,一下子从二长老的花海钻进五长老的雪域,她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何事。”小心看着来人,是甜心的人吧。
“五长老,各长老齐聚宅阁,请您商讨要事。”
小心看了眼伽罗,见伽罗点点头,便飞身离去。
那人见小心走了,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就红着脸拦下伽罗:“师弟,要不让师姐为你调整动作吧?”
伽罗现在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听得出这言外之意,后退一步:“师姐自重,如果我没记错,二长老的功法跟师尊的并不相通。并且,伽罗现在一心学武,从未想过感情之事。”
伽罗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那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都什么世道啊!门内两个帅哥,一个不苟言笑生人勿近,一个不动春心,干脆你俩凑一对得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想什么呢,不想活了!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仔细想想,伽罗只会跟着五长老,五长老也经常对伽罗很特殊,可惜了,怎么是师徒关系呢?
伽罗并不理会那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径直走到树下,抱着师尊和自己的刀回房去了。
很快就是师尊的生辰了,伽罗早就在自己院里悄悄养了株灵芝草,准备到小心生辰那天送给他。
另一边,小心推开阁门,果然,其他人都在了。
“有点慢啊阿小,怎么,被徒弟养过头啦?”花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损小心。
宅掌门笑了笑,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在他眼里,那怕他们强大到能镇守一方也还是个孩子。
但今天有重要的事。
宅掌门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好啦,今天有事跟你们说呢。你们都知道,我们宅门是以宅阁为中心,五座悬岛为点形成的一个阵,你们各守一个位点,好护这一方百姓安然无恙。但现在,出问题了:这个阵法的边界——五个边界,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裂痕,所以需要你们分别前往五个边界修补裂痕,并找出阵法破裂的原因,彻底解决。”
开心若有所思:“义父,裂缝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啊?我们早些去解决了也好回来守阵。”
宅掌门指着桌上的图:“分别是星国与阿德里、刀疤、古灵、塔布特、灵光这几个地区的交界,以你们的速度,最远不过两日就能赶到。至于守阵,你们也不必担心,你们挑几个信任的弟子守着就行,正好锻炼锻炼他们,就几天时间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花心却有点憋不住笑了,把手搭在小心的肩上:“这家伙一共就只有一个徒弟,根本选不了啊……”
粗心似乎没理解花心的话中意,说道:“没事的,伽罗的能力我们都知道,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甜心轻轻地叹了口气:“事不宜迟 我们赶紧出发吧,早日解决了也好早日回来。”
“嗯。”小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如果说伽罗都不能守阵的话,整个宅门也没几个人能守了,再者,就离开几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以防万一,小心还是请宅掌门将信号弹交给伽罗,这个信号弹是小心特制的,只要有人发射,无论多远,他都能感应到。
“好,我们分头行动,就顺着我们各自守的阵的方向去吧,有事就传音。”开心说完就朝着古灵飞去。
小心正好飞往阿德里,一路上,也顺便除了几个趁着裂缝溜进来危害苍生的妖。
故地重游,小心难免感慨良多,再加上看着距离交界处不远的战神庙比十几年前还要破败,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
小心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宅门有义父坐镇,不会有事的,强行平复心情就开始寻找裂痕。
但此处的裂痕太过分散,修复起来必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阵法是不会老的,是谁能破坏成这样?
小心不敢耽搁,多耽搁一秒,身后的百姓就危险一秒。
宅门内,宅掌门拿着信号弹走进雪域,伽罗正在练刀。
宅掌门很欣慰,伽罗是小心唯一的徒弟,也是小心最看中的后辈,从小就很懂事,宅掌门相信,伽罗不会让自家孩子失望的,他一定会是阿小的骄傲。
伽罗见宅掌门来了,就收了刀:“掌门。”
宅掌门点点头,将信号弹放在伽罗手上,解释说:“小心去边界修补裂痕了,这段时间暂时回不来,需要你代替他守好雪域的阵,遇到危险,马上发射信号弹,他就会赶回来了。这几日你独自在雪域,如果无聊,可以和师兄弟们一起去历练,只是我要守阵无法跟随,到时你们自己小心。”
听见可以历练,伽罗眼中放光,要知道,他从来没有实战过,但他一直认为实战才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方式。
只是……
“如果我走了,谁来守雪域的阵呢?”
“不必担心,五座悬岛皆以宅阁为中心,只要宅阁的阵不被破坏,其他悬岛都能够自我修复,所以我会坐镇宅阁,你们可以放心地去历练。”
原来如此,难怪掌门让自己去历练,可能也觉得这一代弟子缺乏实战吧。
“怎么样?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宅掌门摸了摸伽罗的头,他总是能在伽罗身上看到小心的影子,一样懂事,却一样藏着让人看不透的心事。
伽罗“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拿桌上的图册,指着一个红圈:“师尊常说这个地方的妖不强,但是太多了,我想去这里,刚好练练手,应当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宅掌门摸了摸胡子,想了一会,最终点点头:“这个村子的确适合你们练手,离宅门也近……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和谁结伴?”
伽罗看了看窗外:“明天,明天一早就动身。”
“和谁结伴?”
“伽罗……一人便可。”不是伽罗自大,只是他很少与其他师兄弟交谈,自小在宅门长大,却并不认识几个人。
宅掌门叹了口气:“早应该让开心多带带你的。”罢了罢了,历练本就不需要一群人同行,何况伽罗并不孱弱,也只好答应。
宅掌门又补充一句:“如遇危险,一定要发射信号弹,我立即派人支援你。”
“多谢掌门关心,伽罗一定谨记在心。”
宅掌门拍了拍伽罗的肩,就转身离去了。
伽罗望着空荡荡的雪域和微弱的星辰,纵身跃上屋顶,抬头遥望星空。
师尊很喜欢看星星,伽罗一直记得。伽罗喜欢坐在师尊身旁,跟师尊一起看夜晚的星星。
想起来,伽罗曾经告诉小心,传说每个被称为战神的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承载着英雄事迹,闪耀于宇宙之间。
于是伽罗问小心:“师尊,以后天上会不会也有我的那颗星星呢?”
小心愣了,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爱徒的问题。不过幸好,伽罗并不对这个回答坚持到底,年纪尚小的他没多久就倒在一旁睡着了。小心就把这个孩童抱回了睡房。
真是个傻孩子。
想着想着,伽罗就拿出写有自己名字的令牌,师尊曾经说过,自己是战神的传人,现存的唯一后人。
伽罗有时候觉得孤独,但好像并不孤独,就像师尊一样,谁都觉得师尊高高在上、不可触摸,只有伽罗觉得,师尊的心是封闭的,师尊把自己层层包裹,看得见师尊的强大,却看不到师尊受的伤。
命运相似的人总能惺惺相惜,所以伽罗格外珍重小心。
伽罗回到自己的院子,照例去看了看灵芝草,已经成熟了,很快就能够送给师尊了。
这天晚上,伽罗做了一个梦,梦见小心满身是伤,却还是把他护在怀里,不让任何兵器近他的身。
这一觉,不安稳。
第二天,伽罗收拾好行装,将刀佩在腰间,将头发高高地束起来,正欲出门,无意瞥见小心的书架,想了想,俯身写了张字条压在空盏下,没来得及管油已经枯了的灯,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
伽罗一路上见到许多,或是路边枯骨,或是心惊胆战的老妇,看来有不少东西从裂缝里进来了,还干了不少坏事。
作为战神的后人,血脉里的责任感使得他不断出手帮人,一路上延误了不少时辰,但伽罗不在意,他此次历练的目的不仅仅是提升自己,更在于帮助村民除妖。
而且这样的话,师尊那边也能够少担心一点了。
到了村子,伽罗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缠人的小妖数量庞大,而且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它们的窝点也多得难以置信,村民们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能倚靠,也就是说,不仅要面对不计其数的小妖,还要保护惊魂未定的村民。伽罗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地方让师尊都心力交瘁了。
没办法,来都来了,还能回去不成?
伽罗用了一天时间摸清了周围小妖的窝点,然后制定好了灭妖计划,跟村民商议好,至少村民这边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村民们一听是来除妖的,不管伽罗说什么,他们都一口答应,表示自己会无条件配合。
顺利得有些让人不安了。
村子里村民不多,伽罗把他们聚集到一个大院子里,设下结界,嘱咐他们在自己来接他们之前,无论外边出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只要他们还在结界里,他们就是安全的。
反复确认所有村民都在这里之后,伽罗关上院门,随便找了一个草屋,抱着刀合眼小憩。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梦见师尊满身是血地抱着他,好像……在哭?什么事能让师尊哭呢?伽罗想不出来。
一夜无事。
第二天,伽罗拿着刀,准备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除妖,结果刚巧一支小妖军队出来想吃人。
为首的那只小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结果猛然发现那人不凡,正想带着自家小弟逃跑时,却被伽罗追上。
伽罗叉着手,盯着他们,声音清冷:“别想逃。”
手起刀落,无一妖生还。
这些妖的确很弱,也就只能对付对付那些村民了,连个形态都没有就想着吃人。
还剩35个窝点了。
这一天伽罗清了不少妖,只剩下比较难处理的那些妖了。伽罗靠在门上,认真擦拭着小心给自己的刀。
伽罗把刀举过头顶,在月光下看着,光亮如新,伽罗很满意。
今晚的星星还是很微弱,也不知道师尊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宅掌门坐在宅阁内最中间的椅子上,身旁站着几个弟子,他们很疑惑,五位长老在外修补裂缝,雪域唯一弟子在外独自除妖,怎么自家掌门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宅掌门看上去很悠闲,放下茶,伸了个懒腰,就遣散了这些徒弟,说自己要就寝了。
弟子们不爽,很不爽,掌门看起来实在太悠闲了,在这样紧急的时刻甚至比往常更加悠闲。
待弟子们都走完了,宅掌门锁上阁门,随即瘫在椅子上。
悠闲?不可能的。
他凭一个人支撑着往常六个人支撑的阵法,这把太师椅处于阵眼,宅掌门在这里一直坐着,不断维持阵法运转,早就疲惫了,悠闲的样子不过是做给那些偷偷溜进来的不怀好意之人——可能不一定是人,看的,以免再起内患。
不过幸好,裂缝的修补一切都很顺利,这样下去的话,再用一天,裂缝就完全修补好了。
第三天,伽罗顺利清除了余下近七成的妖,现下只剩下狐和隼这类妖了。
隼倒不必在意,只是这狐,狡诈善变,而且善于引诱,最是难解决。不过,伽罗已经想好怎么灭妖了,只要事情顺利,师尊生辰前一天就可以回去了。
当晚,伽罗又做了那个梦,不过伽罗已经习惯 也不在意了。
第四天,伽罗顺利解决了隼,来到狐的聚集地,却扑了一场空,伽罗心道不好,赶紧奔向村民所在的院子。
那院子设了结界,从外面是打不开的,但狐擅长引诱,万一有村民被引诱,从里面打开了门,自愿走出来,就算是师尊来了,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伽罗没有猜错,果然有人被引诱走了出来,一只狐从容地走向那个村民,打算吞噬他,狐爪抬起,猛地落下,鲜血淋漓。
“啊!”村民看着满地鲜红的血,不由惊叫。
“快……回去,别……出来。”伽罗忍着剧痛,一掌把村民拍回院子,彻底锁上院门。
那狐见伽罗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替那个村民受了这一爪,冷冷地笑着:“不讽刺吗?你拼尽全力替他们除妖,他们却不顾你的嘱托,也要打开院门,你却替他受了这一掌。不过,也方便我了,我还从来没吃过你这样俊的公子呢。”
“休想。”伽罗捂住伤口,缓缓站起来。
“你的肺已经被我刺穿,你反抗不了的。”那狐下令,其他狐将伽罗围在中间,跃跃欲试。
伽罗悄悄发射了信号弹,直视着那狐的眼睛:“我是战神的后人,我的每一块皮肤都在告诉我我应该这么做,死而无悔。”
那狐笑了,尖锐的笑声刺透了伽罗的耳朵,伽罗强撑着。
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师尊过来。
小心早已修复好了裂缝,五位长老也已汇合,但那是因为找到了罪魁祸首,正在对峙阶段,小心突然感应到伽罗的信号,小心有点着急。
“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花心一看小心的反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错,阿小,放心去吧。”其他人纷纷表示可以,小心道一声“谢谢”就急奔向信号弹的位置。
快点……
小心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够快。
待小心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伽罗已经双手撑地,上气不接下气了,但他始终不肯跪下。
伽罗抬头,失焦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是师尊吧?
小心见爱徒这样,气得咬紧牙关,捏紧双拳,三两下就解决了狐妖。
小心俯身落地,满眼都是对伽罗的心疼。
伽罗摇晃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师……尊……”
小心扶住倒下的伽罗,声音里有些许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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