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木屐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缓慢,通向走廊最深处的路上只有一位白发及腰的少年。
长发被简单束成一个松垮的麻花辫放在身后,发尾随着走动左右轻微晃动着,穿着靛青色和服的少年身材单薄,好像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哒。
来者不疾不徐地穿过长廊站在最末端的房间前,他伸出一直垂放在宽大袖口里的右手,曲起苍白的指节礼貌地敲响房门。
“哪位。”
低沉的男性嗓音在他落下手的下一刻响起。
“是我,父亲。”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淡,他隔着一扇门回复男人。
“鸣?进来吧。”
男人一愣,原先冷冰冰的语气瞬间溶解。
得到准许后,紫堂鸣收起了先前放松懒散的状态,挺直身板,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呼……”
他拉开房门,在转身的时候又顺手关上,确保发出的动静不会打扰到屋里正在办公的男人一一他的父亲,紫堂一族的家主,紫堂沅。
“父亲。”紫堂鸣走到桌前,微微低下头,他识时务地看向地面。
“嗯。”笔尖划在纸张上的声音没有停下,紫堂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垂眸专注自己的事,“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在这个点来找我。”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紫堂鸣的手心已经冒出细汗,又回想了一遍在内心打好的草稿后,犹豫再三,他最后说道。
“父亲,关于真的训练…我觉得可以稍微减少一些,他还小,这个训练量是不是……”
紫堂鸣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男人已经放下笔静静注视着他。
“鸣,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还有、真他只比你小一岁,我把你们安排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教导真,你是他的兄长,亦是老师。”
久居高位的紫堂沅下意识切换成和下属交谈的模式,话中的强硬尖锐让人不敢反驳。
“你不应该在这方面心软,这关系到的是紫堂家以后的颜面和真有没有能力自保的问题。”
但凡事终有例外。
紫堂鸣摇摇头:“真已经好几次在体能训练中累到虚脱了,这样继续下去我怕他的身体会先垮掉。”
“而且他还小,父亲,他可以轻松一些……我不能做到的没必要全强加在真的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紫堂鸣是早产儿,他的身体素质从出生起就比别人差上一大截,不能跑不能跳。
他在小时候经常艳羡的看着本家或分家的人在训练场上你来我往,可自己甚至连坐在地板上都被勒令必须在身下垫个软垫。
他是在被呵护和小心谨慎下长大的。
虽为长子,但紫堂鸣实在是过于柔弱了。
确切的说……其实是脆弱。
他像是易碎的工艺品,就连简单的触碰都会在上面留下清晰可见的指纹,更别说是磕碰。
他在家族中是最特殊的存在,也是最受宠爱的存在。
所以当作为次子的紫堂真一出生,他要面临和承担的就是双倍的期望和责任。
这是不公平的。
“父亲…”紫堂鸣略过桌上的文件,没有被刘海遮挡住的蓝色眼睛和紫堂沅对上视线,眼底是担忧和恳求。
“……”
紫堂沅又一次在内心感叹着他的大儿子和他的夫人是真的像,无论是左蓝右金的瞳孔,还是那一头白发。
还有那喜欢操心别人的性格。
……该说什么好呢。
“你啊,这个性格以后该怎么掌控紫堂家……”沉思片刻,他闭上眼疲惫的背靠在椅子上。
自己很少拒绝鸣的请求,又或者是鸣的请求向来都是卡在他的那条标准线上。
紫堂远罕见的表现出几分倦意,他微仰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有分寸。”
得到确切回答的紫堂鸣心情明显高涨不少,“谢谢父一一”笑容定格在脸上,喉间突然泛起的痒意让他的眉毛狠狠皱在一起。
“咳、咳咳!”紫堂鸣用力捂住嘴,一时间屋内只有他压抑的咳嗽声。
“最近气温骤降,记得保暖,别受凉了。”
性格再怎么老陈,身体终究还是少年人,紫堂沅看着眼前的孩子越来越高,脸也开始长开,不过下巴却越来越尖,身体越来越瘦。
他最终也只能默默叹气。
“医生说你身体好转的可能性极小,大概以后都会……”
“我知道的。”紫堂鸣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即使嗓子眼还是泛着丝丝痒意。
“我都知道的,父亲。”
所以您不必为我担忧。
未道尽的话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有去点破。
没人想主动揭开旧事的伤疤。
……
拉上房门,紫堂鸣刚转过头就看见门旁蹲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他反应过来后一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一手竖起食指立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样子,蹲着的紫堂真和紫堂幻对视一眼,相继点点头。
两人主动上前一人一边牵着紫堂鸣的手静悄悄的离开。
“兄长,父亲有和你说什么吗?”
“兄长…父亲没有说什么吧……”
被团团围住问话的紫堂鸣艰难护住自己手里的热茶,免得不小心打翻了烫着身边的两个人,“等等,先让我……”
紫堂真和紫堂幻乖乖的挪开位置。
等紫堂鸣陆陆续续把手里的东西都布置好后,他们又继续黏了上去。
“行了行了,父亲没有为难我的,他答应了。”紫堂鸣漂亮的眉眼弯起,他看向有些呆住了的紫堂真。
“兄长其实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的。”
才怪。
紫堂真很累,累到无时无刻闭上眼就能睡着的那种,只是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不想让兄长担心。
他想给幻做个榜样。
他必须坚持。
所以前几天他的兄长和他说准备去和父亲商讨看看能不能适当减轻一点自己的训练时,紫堂真是很惊讶的。
“真,你知道吗,运动量过大可是会长不高的。”紫堂鸣笑着,眼神温柔,他伸手摸上紫堂真的发顶,用力揉了揉。
紫堂鸣和紫堂真虽然只相差一岁,但是身高却差了一个脑袋。
我只是发育过慢,而且兄长你这样的行为可是溺爱……紫堂真主动往紫堂鸣的手心里蹭了蹭,没有回话,他不清楚兄长这样做的理由,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心疼自己。
全然不知道紫堂鸣早就见过他累到干呕和在半夜捏着肌肉酸胀的小腿的模样。
心疼吗?当然是有的……
怎么可能不心疼呢,这种运动量连一个成年男性都可能困难,更何况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
本该玩乐的年纪,却只能在书籍和训练中徘徊,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紫堂鸣从思绪中回过神,他低下头对上紫堂幻湿漉漉的青瞳,内心瞬间被可爱刷屏。
“怎么了,幻?”
紫堂幻是本家的第三子,是年龄最小的孩子。
紫堂鸣知道幻的性格一直有些怯懦内向,每次开口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只有在自己和真面前才会大胆些。
“兄长…我、我以后也要和哥哥一样,每天都做这种事吗?”
“这种事”大概是指父亲给真制定的计划,例如每天沿着紫堂大院跑十圈然后紧接着做高强度体能训练……这些枯燥无聊的行为经常一做就是大半天。
在真的眼里看来,虽然任务艰巨,但这是他应该做到的。
可在幻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喜欢这些,他更喜欢外面那些奇特各异的魔兽。
紫堂鸣想到了什么,他笑着看向神色忐忑的紫堂幻,嘴边的笑意愈发温柔:“幻……”
紫堂真拿起一杯大麦茶默默退到一边,凭借自己对兄长的了解,他这样笑起来一般就是生气了,现在分家之中有些人对幻的评价可算不上友好,兄长绝对会听到点风声。
还有那些对兄长的形容……紫堂真眼底流转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冰冷,借助喝茶的动作,他用茶杯遮住了面上一闪而过的恶意。
“最近分家里是有人说了些什么吗。”一旁的问话还在继续,紫堂幻猛的松开揪住袖口的手,他完全没想到紫堂鸣会突然聊这个话题。
“兄长…我、我……”
紫堂幻还小,藏不住心事,他最近越发低沉和怕人的模样足够让紫堂鸣察觉出不对劲了。
在亲生哥哥面前都会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紫堂鸣想,那在恶言相向面前,他这个胆小的弟弟会不会害怕到哭出来呢?
大概是会的,毕竟幻现在就哭出来了。
紫堂鸣倾下身子,弯腰抱住了无声抽噎的紫堂幻,“好了好了……没事的……”他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幻的后脑勺,动作温柔又坚定。
感觉到肩膀已经被泪水浸湿,紫堂鸣朝着坐在一旁的紫堂真无奈一笑。
紫堂真会意的抽过几张纸递过去。
自己的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幻,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和真说,不能一个人都憋在心里,知道吗?”
紫堂幻两只手死死搅在一起,小小的一个孩子哭到抽噎打嗝,他哭不是因为自己被排挤。
而是这样好的兄长被那些人骂是废物。
泪水模糊了视线,不一会就被紫堂鸣手里的纸巾擦去。
抽泣声骤然停止,然后哭的更加大声了。
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兄长,深深爱着自己和哥哥的兄长,被那些人尽数诋毁,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紫堂幻其实偷偷看过紫堂真的训练,也偷偷在没人的时候试图沿着院子跑圈,可当他发现自己连院子的十分之一都跑不动时。
紫堂幻抑郁了,本来就话少的人在那一周内说的话加起来都屈指可数,整个人阴沉的不像话。
然后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紫堂家驯服魔兽的能力上。
拥有家族血脉的自己,如果能够驯化成功强大的魔兽,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兄长了,是不是就可以让那些难听的话消失不见了?
……
紫堂幻这一次哭了很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久,他哭到眼睛发肿发疼,到最后累得不行也还紧抱着紫堂鸣的腰肢,最后沉沉睡去。
“……”紫堂鸣低着头,看着就这样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的紫堂幻,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发泄出来才好。”
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凉了的大麦茶其实不好喝,但紫堂真并不在意。
杯底磕在桌面上,茶水溅了几滴出来。
他知道幻一直很黏兄长,5、6岁那时更是寸步不离紧跟着的那种,现在成长了,知道分寸了,不过骨子里的依赖仍旧存在。
真说的没错,幻的性格向来只会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消化,如果消化不了就烂在肚子里,不能发泄出来、这些腐烂的事物就会渐渐蚕食他的身心。
“是啊,发泄出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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