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新桃春·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承

若有山人未见雪。

在苏嫣的记忆中，自从出了京都，她就再也没有出门的机会了，她的病来的气势汹汹又让人毫无头绪，元子裳作为医药世家年青一代的杰出者，也没有办法给苏嫣一个确切的答复。于是苏嫣便习惯了昏睡，以至于她最熟悉的莫过于元子裳捣药的身影。

这样的情况足足折腾了三月之久，等到苏嫣终于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苏祁已经带着元子裳在灵州暂居。

灵州的风光是什么样子呢？苏嫣躺在床上想。

元子裳清清冷冷的性子在面对苏嫣的时候总是会温和几分，她会用她那清清淡淡的声音给苏嫣讲故事，像是历史中的帝王将相，像是戏本里的才子佳人。苏嫣却还是会想起苏家破灭的景象，午夜梦回脑海里尽是兵戈。她不敢在苏祁面前哭泣，因为她知道苏祁已经足够疲倦，她无法想象向来潇洒意气的兄长怎会拿起染血的剑带着她一路逃亡，苏祁身上的担子只会比她更重，她看见了太多次苏祁强行扯出来的微笑。苏嫣明白，苏祁想让她忘记，不想让她沾染这些带着人命的事情，故而总是轻描淡写他所遭受的苦难，淡化逃亡路上的各种凶险。苏嫣却也不想再让兄长担忧，于是在苏祁的面前总是装的一副乖巧无忧的模样，他们彼此间都默契地不去提及曾经的苏家，不去触碰那血淋淋的真相。

可是人总会有情绪崩塌的那一天，苏祁在苏嫣面前落下的那滴泪触动了苏嫣的心弦，苏嫣的压抑却又只能求助于旁观的元子裳。

于是苏嫣只能躲在元子裳的怀中哭泣，将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悉数倾泻，虽然苏嫣并不知道元子裳是何等人物，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跟着他们，只是苏嫣觉得，既然苏祁愿意去相信元子裳，那她也会去相信。

每当这个时候，苏祁就安静地站在屋前，他听着苏嫣抽泣的哭声，闭上了双眼。

元子裳并不太会安慰人，她便给苏嫣讲起她自己的故事，苏嫣这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不幸的人千千万万。

元子裳告诉苏嫣，元家为商州医药世家的魁首，向来以医药闻名于世，她是元家的长女，也是元家医药最后的继承人，魔教那一场大火，一场杀戮，打碎了元家百年的基业，若非她当时在山上采药，也难逃一死。

元子裳的神色淡淡，声音清冽，听不出一丝波澜起伏，苏嫣却能从这只言片语中明白那到底是何等的可怖。她怀抱住元子裳，轻轻说道：“元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嫣用她曾经那般宽慰过自己的话去宽慰元子裳。

元子裳轻轻一笑，又转了个话题。她告诉苏嫣，她也有个弟弟，和苏嫣年纪相仿，此次来灵州，便是为了寻他。她道：“你们年岁无差，应是有些可聊的。”苏嫣的思绪却飘到了远方，她想，元子裳的弟弟，是跟元子裳一样带着一身清新的草药味吗？

苏嫣便在屋内待了一个寒暑。元子裳整日待在房门内研读医术，采药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苏祁。苏嫣整天整天地喝药，却还是连床都下不去，强撑的身体被元子裳一点点补足，等到她终于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了。苏嫣一算时间，她在床上已经从夏天躺到了第二年的开春，倒也算是清净。

在屋内的时候，她时而会听见剑呼啸的声音，起先她害怕地躲进了元子裳的怀中，元子裳拍拍她的头，告诉她，那便是她的弟弟在练剑，并呵斥门外的人让他走远一点。那个时候苏嫣便又好奇起来，元子裳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模样。

练剑的声音渐渐小了。

于是在今天练剑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她悄悄从床上跑下来，倚到了窗边，偷偷把窗掀开一个角，三月的阳光透过小窗，给屋内增添了一丝光亮。

她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少年，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一袭蓝衣，在桃花树下舞动着他手中的剑。那把剑周身仿佛是带着光芒，在阳光下更显注目。剑光闪烁间，落下飘扬的桃花。

苏嫣从未见过把剑舞的这般好看的人。虽然实际上，她除了苏祁，也没有见过别人舞剑，苏祁的剑是杀人的，不似这般灵动与美丽。不过苏嫣却固执地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把剑舞地更好看的人了。

苏嫣不由得看痴了，甚至想给他鼓起掌来，手一动却不小心碰到了窗边的银铃。

铃声轻响，却见少年转身，回眸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似是有些被抓包的手足无措，一想自己又没干什么坏事心里却又踏实起来，于是她又笑的眉眼弯弯，捧着脸一副娇憨的模样。少年也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给惊讶到了，他拿着剑的手却仿佛凝滞。一时间，只有风吹过，被剑抚下的落花飘扬，苏嫣也终是见到了少年的模样。

等到很久以后，少年还会想起这一幕，少女的微笑，像是开在他心中的夭桃，成为他永生难忘的梦。

此刻阳光正好。

留春不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