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梁上燕·转1

转·何处飘蓬

在京城这两个月，对于曲洐来说，恍如一场幻梦。

一切都呈现出了最好的样子。于她而言，她终于可以摆脱世家小姐的条条框框，走出那个束缚了她十余年来的小小闺阁，外面危机四伏，却也绚烂多姿。若非走出那个小房间，曲洐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世界，这么大、这么广。原来那高高在上的京城，便是这般的繁盛，原来那天子的庙宇，便是那样的辉煌。

和苏祁在山上的那次见面，曲洐才意识到，原来困扰了她那么那么久的旧事，不过只是一场多年未解的误会。在那之前，曲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她一边觉得，这些旧事本来就该遗忘，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在心底反复回想，如同一粒砂石，折磨得心口难耐。一边又觉得，苏祁这般护着她，总归是对她有情的，她可以不爱苏祁，却不能把苏祁做的一切当做不存在，她心里很明白，这一路走来，她们再未遇到那般的劫匪事件，这是苏祁在暗中保护她。可是现今这一切，似乎都明朗了起来，苏祁不曾无情，那她也无需冷漠。少女的情思在这一刻生出了枝叶，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听见了凤凰长吟。

曲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凤凰，她矛盾着，一方面她愿做那一只梁上的飞燕，双燕双飞；另一方面，她却又不甘心只做那只梁上的飞燕，为何不能浴火而成凤凰呢，这就是那一个契机吗？

曲洐一边接触着以前从不敢想的政事，一边为苏祁寻找着在宫里的各种消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两人互通往来全凭着那只鸿雁。不过好在曲洐并无什么高阶的官职，靖文公主虽是帮着她入了宫，可是却也未曾对她青眼相看。她仅仅挂了个简单的官名，在宫中为上朝的女官撰写一些文书。在这个时候，曲洐见到了无数如她那般的女子，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优秀的女子，竟是如此之多。她们有着绝佳的才情，眉目之间尽是肆意，她们挥毫泼墨，落下的不再只是闺房的愁吟，而是朝廷的公文。女官选举的魁首，是中书令杨家的幼女，其貌不扬，然而策论文章，丝毫不输男儿。曲洐听着她们讲述着那些朝廷的故事，心生向往。她想，她要更努力地学习，皇宫的那些书目让她看花了眼。

只是美梦总是会醒过来的，轰轰烈烈的女官选举到最后只成为了帝王的玩笑。

靖文公主的死，来的过分突然，皇帝举国大丧，百姓吊唁。然而丧期一结束，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便夺了所有女官的权。而那些上书为女官求情的官员，贬的贬，罚的罚。甚至那个女官的魁首，杨家幼女，被当做谋逆的典型，死在了那场宫变里。血染红了无数女官的衣衫，杨家因为这个幼女，满门抄斩。一时间，朝堂上由靖文公主好不容易带起来的女子，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无颜之女被贬南荒，有颜之人尽皆归入了帝王的后宫，或为宫女，或为后妃。

何其可笑，靖文公主戎马一生，拼尽全力自以为为女子选了个自由的道路，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此后的朝堂，人心惶惶，无人再敢言女官之事。

曲洐在这场变动里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便是天子的掌中之物。

杨家的女子死在了她的面前，场面比那日的劫匪还要可怖，她头脑一片空白，匍匐在镶着金边的圣旨旁边，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覆灭，都这般简单吗？不过是帝王的几句话，几条人命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她甚至想到了当年的苏家，如日中天的苏家，也是在这种“莫须有”的罪责之下，落得如此下场的吗？

只是她这个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世间的玩笑，从来都开不够。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对曲洐，居然生了些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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