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又下了一场雪。
街道上行人忙着归家,似有嚷嚷之声,然终归是归于寂静。
白雪似乎可以掩埋一切的喧闹。
朝中的政变,对于百姓而言不过是权利的更替,他们丝毫不在乎那个座上的最高掌权者是谁。因为谁都明白,无论上位者是谁,终是逃不过兴也苦,亡也苦的命运。
几番喧闹之后,便趋于平静。
只有茶舍酒馆的说书人,仍是孜孜不倦地编排那些掩埋在晨光中的旧事。
“话说那永王兵变,直直向皇宫奔去,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京城那叫一个血流成河,满地漂橹,死人骸骨不计其数。甚至于弑父……正当他志得意满之际,先太子即位起兵以擒乱党,追至角弓亭,以箭封喉,由此平永王之乱。”酒楼中围着一堆人,听着说书人讲些所谓的朝中密谈,他抑扬顿挫,讲的让人时而扼腕叹息时而热血沸腾。
“说到此,列位可知,角弓亭之由来?”说书人突然停了话,他一开折扇,语气带有戏谑之意。
座中之人纷纷道:“可别卖关子了,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怎么知道这些。”
说书人微笑着颔首,又道:“话说这角弓亭,借诗之小雅,角弓之诗开篇有:‘駮騂角弓,翩其反矣。’两句,以角弓不可松言兄弟不可疏。是昔年章平太后所设,用以告诫顺帝虽即位,亦勿交恶于弟兄。此后先皇亦循其诫,缮角弓亭。可是,亭虽在,却终究是看的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
“或许便因如此,触了角弓一诗,先太子平乱不久即亡,倒是让废帝得了好。不过废帝始终是废帝,竟是干出迷 奸其母这样的乱事……”
“哎哎哎,等等,我可是听说废帝是先皇后的儿子,这皇后死的时候永王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有母了?”座中突然有人打断了说书人的话。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先皇后早逝,先皇广纳嫔妃,却再未立后,且贵妃这一位置,这些年来也就只有一个人,可谓是荣宠之至。这永王兵乱,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一个贵妃,升为太后之位。这倒也算是废帝之母了。废帝此举引得太后自缢,虽是救了回来,但是当夜间先帝的陵寝便出了事。”
“废帝不思进取,苛责百姓以宠后宫,流民不止,灾害频发。终是天怒人怨,百官进谏,左右二相主持废帝,当今皇上入主,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垂帘听政?这一介女流之辈,怎能干涉朝政?”座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拍腿而起,嗓门引得周边的酒客都不禁看了过来。
“诶,你这话倒是不对了。我记得当年靖文公主主持女官选举,选出来的那么多女子,哪个不是政治高才,就连靖文公主自己,带兵打仗,文能安国武能定天下,哪里又逊色于男子了!”一个柔柔的女声传来,她的声音虽然并不大,却掷地有声。
“就是呀,大兄弟,你这话可有失偏颇了。你瞧这太后临朝,也有些年份了,咋们不是过的挺好的吗?我这小女儿也能去学堂读书,她昨日还告诉我,想去京城做官嘞。”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也答道。
男子红了脸,嘴中喏喏了半天,最后一气之下又坐了回去。
说书人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他未作任何言语。
“众位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小老儿今日还有个故事,不知众位可愿意一听?”
刚刚还喧闹的酒楼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说书人道:
“众位可知江湖之事?昨日可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魔教教主,练功走火入魔,竟是被自己的手下一剑了结了生命,魔教护法整相缠斗,这魔教杀魔教,联合魔教再杀魔教的戏码整整持续了一夜,也不知道是谁趁着这个机会给各大武林人士送了信,连武林盟主门前都有这么一封。听守门的人说,只见是月色汤汤,不见人迹。魔教那夜色中也就只见得那刀光剑影,待到白日间,那些得了书信和魔教有仇的人一来看,好家伙,几大高手尽皆覆灭,那些剩下的宵小也被各大武林人士清理地干干净净。这下这作恶多端的魔教,总算是被一网打尽了。”
“当真一个不留?”
“自是当真,说来可笑,魔教在江湖中掀起了那般的巨浪波涛,却也亡的支离破碎……”
“好!魔教覆灭,这人间就太平多了!”
“就是就是,魔教作恶多端,早该被平了,现在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
酒楼中突然又喧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为魔教的覆灭拍手叫好,没有人关注到坐在窗边的那个戴着斗笠的蓝衫女子,清风吹起她斗笠上的白纱,若是此刻有人关注,定会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子竟是白了鬓发。
她从嘈杂的酒馆中盈盈离去,像是雪落无声。
她也没有发现,在另一个小角落,有个素色衣衫的女子正打量着她。
那女子的衣上,绣着一支柳。
街上已经被白雪所覆盖,她伸出手接住了飘摇的雪花,望着手上细小的冰晶垂了眸子。
她走在不见一人的街道,走近了一间小屋。屋前只是立了个小牌子,上书:有间医馆。屋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清香。她摘下了斗笠,露出了她那一头白发,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坐在了小屋门前。
她在等人。
她早已经听着人间嘈杂,宫墙内政治斗争,江湖里乱象又生。
又是一年雪落时,她望着白雪落在阶前,等着那些归人。
何时归呢,可能永远也不会归来了。
就像这些落了地的雪花,永远化作了流水奔向了湖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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