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美人图·结

结·云山风月

我是山林之间的一株草木，因着神女降下的甘露得以具有灵识，从那以后，我便近乎贪婪地去吸取这天地山川间的灵气，神女似乎知道这一切，她只是淡漠地笑笑，也不作干涉。

其实山上的神女并非只有她一人，可是我却是对她印象最为深刻，她一身白衣飘渺地像是天边的白云，轻灵而飘摇。周边的神女称呼她为：晴云。

日子本该这般过去，山中岁月漫长，神女的职责便是守护着这座山，而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

直到妖族的异动来的那般突然。

晴云察觉到此，头也没回便下了山。

我没了神女的润泽，便开始慢慢枯萎起来，我着急地数着日子，期待着晴云快些回来。听她们说，妖族盗取红花，危害人间，恐有大乱，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这山间的灵气是有些稀薄了。

没过多久，晴云回来了，却带着一身的因果。

她好像在凡间救下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倾慕于她，竟一路追赶。

晴云下山本是为了解决妖族之事，结束妖族盗取红花在凡间落下的罪孽，可谁也没想到，她却染上了凡尘的因果。

那个凡间的男子，竟是找到了这山上来。

其实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听其他神女谈话，她们说，凡间男子似乎老喜欢想些什么故事，总想着能与神仙来一场邂逅，这个男人不过也是打着这番主意罢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通过了山神的考验。

山间有识的草木精灵都沸腾了，大家争先恐后地想到山底去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山神可不是好说话的，听她们说，这个凡间男子，竟是帮着晴云挡下了妖族的攻击，他直到是将死之时，都只求能得到神女的一个回眸。那一片赤诚之心让山神都为之动容，给他续了三日的寿命，予了他与晴云相见的机会。

我听着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却不由得对那个男人有些敬佩，这是何等的执念，才能超越了生死。凡人的寿命那般短暂与脆弱，他怎么敢去和妖族抗争，仿若飞蛾扑火，不自量力。可是晴云是神女，她又怎会转过头看他呢？

晴云欠下了姻缘债，她在高山之上与那个男人列下了一个赌注，晴云说，若是她他转世还能认出她，便愿收了这场姻缘，接受男子的爱意。

那男人喜出望外，不顾自己将死的身躯，以神木为轴，云锦为布，画下了晴云那白衣飘飘，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用鲜血染成了最后的一朵红花，献给了晴云。

晴云眼睛都没眨一下，化出了自己的一缕神魂随着那男子入了轮回。

我想，晴云定然是不愿的，不然她怎会故意敛去了她周身的容貌气度，还偏偏指了个孤苦无依的命格去和他相遇。

那个男人会认出她来吗？

我不知道。

后来我化了形，时常随在各个神女的身边，她们在山中闲来无事便会聊些凡尘的俗事，据说神女溪琴感动于那男子的痴心，又觉得晴云过于无情，便也化了一缕神魂入轮回，还偷偷将那幅男子所绘的画像也带了下去，想着为他们求得一身安康。

那几个神女叹息着说那画像似是又在人间兴起了波澜，晴云此番入凡尘，定然既要还了这姻缘债，还得解决掉昔年红花一事，她们兴致缺缺地讨论起命格的走向，竟是几人写起了凡间的话本。

她们都说，那男人那般痴迷晴云，又有溪琴在暗中相助，晴云此番，说不定真能有所倾心。

我却不这样觉得，晴云神女她怎会有情呢？哪怕是到了凡间，晴云也不会搭理他才对。

可是谁也没想到，晴云那凡尘的一世，竟是过得那般衰颓。

身世凄惨、孤苦伶仃，又因着那红花一事与那幅画，晴云与那男子倒是真有了一番情谊，可是到头来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待在山上了此残生。

神女溪琴那一缕魂魄回来的时候愤然了结了一切，可是她本就不该掺和凡间之事，便也只能一边生着气一边念叨着：“我当他对晴云是真心的，谁成想居然成了这样。要是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掐灭了他那魂魄。”

我却觉得不然。

我想，那男人是爱着晴云的。

我是山间的草木，是随着天地山川灵气而生，就像山神一样，我能看清凡人最真实的意愿。那男人追着晴云跑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晴云，这倒是做不得假，只是为什么此后便不一样了呢？

我不明白，他喜欢晴云，喜欢的又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他的执念里面，只剩下了一幅画。

待到我睡了一觉，晴云的魂魄也回来了，听那些神女说，她结束凡间躯体的死亡方式，竟然是自尽。

那实在是不像晴云会做的事情。在我以为，她该是比谁都坚强无畏的。

不过谁又能知道这些呢，都不重要罢了。

山下好像又跪了个人。

山神说，那人便是曾经追着晴云的男人，我悄悄地去看了那人，那颗心依旧是真诚炽热的。

可是这次不会再有谁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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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拾遗》载：“山有神女，凡者思之。思之辗转，天地闻泣。……神女以爱魄归入轮回，掩容尝哀，历凡尘苦乐，然凡人不察，终神女魂丧，爱魄已泯。”

《云州记》载：“云州洛氏，名门所出，嫁徐君子捷，大婚，其兄疯癫而去，女赴庭前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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