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街都乱了套。
摊位和店铺被最猛胜和死魂虫搅了个七荤八素,竹竿和架子成片倒下来,灯笼彩陶面具香包倾落而下,像五颜六色的冰雹。荫刀拉着桔梗的手在前面跑,一群拿着念珠木鱼金刚铃的僧人在后面追。街道上充斥着尖叫和怒吼,夹杂着人被绊倒的惨叫声,和砸倒东西后噼里啪啦的碎响。这是她的第一个节日,在一片灯火和仪仗里翻天覆地。撞摊子推行人,穿大街拐小巷,在人声鼎沸的夜街横冲直撞,胡作非为。
“闪开、闪开,抄中间那小道。”
“拐弯啊你个笨蛋丫头!”
“翻墙!房顶下头就是路!”
“去右边,左边是死巷子!!!”
桔梗的披风丢在了半路,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响亮的咔咔声,荫刀挥起袖子砍断身后摊位上支撑用的木柱,悬挂扇子的竹架倾斜着塌下来,砸的法师一身都是。
“活该啊”荫刀转过头,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让他们多管闲事!!”
她看到荫刀回过头的瞬间,海藻样的卷发散在风里,眼底闪烁着猩红色。他第一次笑,灿烂的不像的往日的模样。那是很开怀的笑声,带着某种恶作剧成功后得意,明亮的像是扯碎的朝阳
桔梗微微有些呆怔,一瞬间木屐齿卡在石缝里,整个人失去平衡,狠狠朝前摔了一跤。
身后的追兵顿时咬上好大一截,荫刀在她倒地前扶住她,还没等巫女回过神,荫刀一把将她举起来扛在肩上,全身发力径直翻过两人高的围墙,在屋顶上撒开腿飞奔起来。青色的瓦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速度陡然增加了一倍,荫刀在城下町翻墙越街上房顶,在密密麻麻的屋舍间上蹿下跳。他简直就是个跑路的天才,转眼将身后的人甩的只剩一个模糊的光点。视线变得无比模糊又无比清晰,她看到街上鳞次栉比的飞檐和斗拱,旌旗和帘幕五颜六色。红色灯笼争相后退,如同飞过的流星,她听到整座城的喧嚣,香包、和服、花穗、还有头发。
大团大团的头发。像盛夏时节生长在湖心的卷曲海藻,顺着水流洋洋洒洒地铺开。她听到属于荫刀的心跳,和急促又厚重的呼吸,顺着胸腔传递至四肢百骸,她的脸颊就那样热腾腾地烧起来。
“放我下来!!!”
荫刀堪堪拐过巷子,似乎撞翻了一个颜料摊,又是坛坛罐罐破裂的声音,死魂虫抱起颜料罐子,朝着法师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然后桔梗突然顿悟了一件事
“你之前的病是不是装的……”
荫刀还在飞奔。
“那个……现在能不能不谈这个事……”
一口血顿时喷出天际。
死海带精!臭狐狸精!装的每天气如游丝给谁看呢!!亏她还因为他掉湖里两次难过那么久,还每天费那么大心思在药里下滋补的汤剂,巴巴控制药量生怕把他补坏了。就这个体质每天用山参当萝卜都啃不出鼻血来!!
气死她了这个骗子!!!
荫刀惨烈的嚎叫声穿耳而过。
“疼疼疼!!放手啊你!!不要这时候掐我啊,你也不看看咱们这是在哪,哎呦喂。”
几道符咒擦着鬓角飞过去,荫刀反手把桔梗从背上翻下来,打横包在怀里,桔梗又羞又怒,连掐带拧,挑的还都是靠腋窝的肉。
“有功夫打我你打打那帮和尚行不行,我抱着个人很费劲好不好!!”
桔梗抓起一只碗正中法师面门,当场又打昏一个。荫刀翻上茶楼的屋檐,还没等他说什么,桔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那才叫挨打,你这是欠揍!我叫你装!!”
荫刀半个脑袋都被揪歪了,脚步随之踏空,两个人齐生生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茶楼一头是江岸,另一头是繁华的主街,街道上是穿流的行人,花灯将整座街道装饰的亮如灯海,巨型彩色花车穿行而过。就在坠落的前一秒,荫刀转身,抓住桔梗的肩膀将她举在自己上方。
玉兰珠穗从发间脱落,乌黑的青丝成片倾泻而下。短短的一瞬间,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静止。到处都是灯,悬浮在半空的天灯,静止在屋檐与树木间的彩灯,莲花般漂流在江心的河灯,还有行走的灯,五光十色,尽态极妍,像极了游动的星海。他们在灯的海洋里急速的下坠。荫刀身后是三丈宽的七彩莲花,花瓣重重叠叠,闪烁着千万种不同的颜色。她看着荫刀急速的坠落,四周是流星般灯火的弧线,他直勾勾地看着她,面容在灯火中闪烁着斑斓的颜色,嘴角却是一抹将绽未绽的笑意。深紫色的衣衫在风里翻卷出花瓣的形状,还有他的头发,成片飞散开,海藻样拂过她的脸。
天地间只有一双略带猩红的黑色双眼,瞳孔里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
今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下一秒两人整个砸进花灯里,七层莲灯被正中心掏出一个大坑,断竹棍碎彩纸连同里面的烛火连片塌下来。荫刀在落地的瞬间抱住桔梗整个身躯,宽大的衣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桔梗摔在他身上,一点伤都没受,荫刀看上去是真的被砸断气了,一绺烧焦的头发徐徐冒着烟。
“这是我家的车。”他弱弱地说了一句。
“你比瓦缸都重。”
他拨开彩纸从被毁的乱七八糟的花灯里坐起来,周围的家臣像是被吓呆了,瞠目结舌盯着两个人。他刚探出身子,不远处的法师听到动静,又是一堆人气冲冲赶过来。
荫刀“腾”地跳起来。
“还来!有完没完啊他们!!”他咆哮了一句,再次抱起身上的姑娘,满血复活好像刚才从屋顶上摔下来还砸了一个人的不是他一样。
桔梗:“……”
家臣一脸惊呆地看着两个人一溜烟跑远。又看着一群拿着降妖法器的僧人呼啦啦顺着彩车呼啸而过。之后是一大群拿着饭勺铲子木棍凳腿的摊贩。
“赔我的货!!!”
“你们这帮妖僧!!”
“还我钱!!!”
莲花彩车彻底成了一堆破烂,家臣面面相觑。
“我没瞎吧……刚才那个是不是咱们少主……他病好了?”
“……我就说吧,冲喜这种事还是很灵验的……”
“说起来谁刚才看见准夫人在吐东西了……没心眼啊,都有了还这么乱跑!!!”
“那帮和尚是干什么的?!!!”
“…………还不快去追!!!!”
第四波人拿着正宗的刀枪棍棒轰轰烈烈地追了过去。
只剩老家臣一个人,跪在砸成稀巴烂的彩灯前,依旧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我人见家有望了,这次一定能生出个儿子!!”
今年的春日祭真的不是一般的精彩啊。
那天的节日就这样用一场荒唐头顶的追逐和逃跑做了最终的结尾,一个翘班的妖怪城主,和一个倒戈的死魂巫女,他们打翻整条街的花灯,淌过整个天空的流火,逃过青石街,拐过一个又一个或宽敞或狭窄的巷子。她在那场无法无天的胡闹里感知到某些被压抑的久远的,名为叛逆的东西。两个人在漫天的灯火里,随着奔跑大声笑起来,郎朗地像是天上倾流而下的月光。
法师最终也没能追上那两个妖孽。
“你们果然是狗男女!!!”
一群和尚气急败坏被丝带纠缠在一起,他们斗笠被掀了个底掉,头皮上浇满五颜六色的颜料,身上袈裟撕的一条又一条,裹满了彩色手绢和绸带,更惨的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蜜蜂蛰的那叫一个肿。看上去就像五颜六色的大头人偶。
家臣围上来,给所有人加镣铐。
“公然在节日胡闹,扰乱秩序,都带回去收监!”
“我们是抓妖怪!那是两个妖怪!!”
“那是我们家城主,我看你们才是妖怪!!”
“那个女人也是妖怪!!”
“那是我们家城主看上的夫人,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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