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正确打开方式

七宝活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奈落挨打，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嘴巴张的能塞下一只核桃。老家臣一拐棍没解恨，连着三记斜劈直接打在胳膊上，打到第四下的时候信正终于反应过来扔下七宝挡在城主面前。不拉偏架还好，这一拦老爷子彻底怒火中烧，追着城主满屋子乱揍一气。

局势突然变得不可收拾，奈落被上岁数的人类老头打的满屋子乱窜，枫不明就里跟在后面拉架，七宝躲在桔梗后面瑟瑟发抖，巫女站在屋子中间，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打到第七下的时候奈落终于动了火。

“你再动手打我一下试试！！！信不信……”

桔梗挡在老家臣前面，单手叉腰歪过头看他。

“你敢！！！”

城主嘴角抽搐了半天，抱着胳膊独自坐在柜子上生闷气。老爷子明显上岁数体力不支，坐在茶桌上不住地咳嗽。枫走上前，一把抢过家臣手里的拐杖。

“行了！！”她说着把拐杖一把扔出屋外，城主缩在角落里，抱着胳膊脸色都气绿了，枫一边撩起袖子给他揉关节上的淤青，一边转过头。

“都这么大人了，有你这么打的吗？”

她说着用指节给他揉压血管舒筋活血，城主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怪怪的表情。然后老巫女抬头看他，指尖牢牢压着手腕。

“你这后生脉象四平八稳……也不像个有病的啊……”

奈落：“……”

桔梗用拇指压着额角，之后把枫拉扯到墙角，末了还狠狠瞪他一眼。七宝和信正缩在角落里，脸上始终是一副要哭却又哭不出来的表情。

气氛就这样冷下来。

老家臣看了眼依旧打冷战的两个人，胡子一抽直挺挺坐在了地上，仰起头嚎啕大哭。

“是老臣无能……辜负了先主大人在天之灵啊……”

其他两个人见城的男人同时用手捂住眼睛，信正更是一头撞在柱子上“砰”一声巨响差点没把自己给撞死。

“家门不幸啊……我人见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独苗……”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到底是为了谁！！儿大不由爷就算了，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养了先主是个不争气的，轮到你又是个不肯生养的……我就想要个孩子，结果还是小病秧子，你是想让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是不是……老人家的苦心年轻人怎么就不理解……”

七宝看着奈落，突然都有点同情他了。桔梗一只手捂住耳朵，正想着怎么把他劝回去。边上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太太，却在近乎死寂的尴尬里，坐在哭天抹泪的老头子身边，鼻子一抽，居然也跟着啜泣起来。

“我是真的真的能理解……”她说着抽抽搭搭，眼泪珠子似地顺着皱纹丛生的脸上滑落。

“你说咱们都是没儿没女的人，这辈子能图什么……我那个苦命的姐姐呀，拉扯我那么大，死的早就算了什么福都没享过，最后男人没了就算了连个容身地儿都没有……我就想让她好过点……她还不想听我的，我什么时候能省一天心啊我……”

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末了两个花白头发的老家伙抱头痛哭，那叫一个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哭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几乎响彻天宇。

两个年轻人脸色发青顿在原地，奈落歪着头坐在一边像是刚刚被放光了全部的血，桔梗靠着柱子一副死魂被抽光的见鬼神情。在一片哭天抹泪的嚎啕声里，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桔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干的？”

奈落同样咬牙切齿地的张开嘴，“谁那么闲……”

然后两人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角落的两个孩子，原本正肚皮贴地偷偷摸摸往外爬的七宝和信正破天荒抱在一起抖得像是糠筛，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七宝：“我我我……都是她软磨硬泡求我，不关的我的事啊……”

信正：“我我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谁能想闹成这样……”

少司命站在土路中间，边上跟着路上捡来的神无，一只手举着定位器，上面的红点清晰地显示出奈落就在桔梗的神社。

今天太阳是要打哪边出来啊……

难不成是掐脖子的剧情提前出现……他把鬼蜘蛛提前吐出来了？

她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径直在神无面前蹲下来。

“你爸呢？”

神无用手指了指神社方向。

“你干爷爷呢？”

神无依旧指着神社的方向。

“那……你那个小哥哥呢？”

手指还是稳稳地指着神社。

少司命：“……”

这一家子是集体抽疯是怎么地？！

她挠了挠头还是抱起地上的女孩。

就算是妖怪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她非当着桔梗的面把神无扔给他，顺便狠狠训他一顿，这家老小……这么危险的妖怪都敢往大路上扔，不怕出人命是怎么地！！！

神社

神社外黑压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老家臣搬过箱柜站在御神木横出的枝杈下，树枝上用腰带挂出一条绳结。信正在边上拉扯，几次都被踢一边。

奈落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这么丢人丢大发过，老家臣对此全然不顾，一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悲壮。

“你个不肖东西，现在立刻把她给我娶回家里！！不然我就当场吊死在这儿！！！”

“你疯了是不是！！有完没完！！”

那头闹成一锅粥，另一头枫把桔梗堵在角落里。七宝一只手捂着喉咙，一只手拉着枫的袴摆，可惜老太太现在一点都不听他的。

“要我说是个好事，少主我偷偷把过脉了，脸色是怪了点可不像是个有病的，我看你嫁过去也不吃亏……”

桔梗：“……我没想……”

“想不想你得好好打算将来，内宅事真扯起来不好收拾……尤其是你现在能不能生养都是个问题……”

桔梗：“……我不是……”

“别打岔了说正事……那孩子不是没了娘吗，你出面把那孩子尽早过继到你名下来，彼此也有个照应，将来就算没孩子，也怪罪不到你头上……”

桔梗：“……”

好想赐他们每人一支破魔之箭怎么办！！！！！

.

奈落几乎要气成内出血，他真心想把整村的人全部毒死，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老头子还在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死觅活……他愿意把人见城十六间正屋的地契全都卖给少司命，只要能当场变成蒸汽消失……

之后他听到了那个鬼女的声音。

“这是搞什么这么多人……还有你是不是疯了！”

“你会不会当爹啊，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路上！！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出人命不是你的是吧？？”

少司命说着拨开围观的人闯进来，手里抱着神无。然后她见到了这辈子从没有想到过的场景。

人见城老家臣站在箱柜上，脑袋套进绳索里一副悬梁自尽寻死觅活的无赖样。奈落站在边上，一脸气急败坏无可奈何，脚边堆满了七宝种出来的红色蘑菇。另一头老巫女揪着桔梗苦口婆心哭天抹泪，巫女背着身子脸上全是有苦难说万念俱灰的绝望。信正和七宝蹲在树根底下，就好像两个秋后等算账可怜巴巴的小绵羊。现在所有人都在直勾勾看着她，眼里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

这又是在搞什么？！！！！

老家臣脖子整个套进绳索里，一脸震惊地看着神无，确切地说是抱着神无的年轻女人。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见过她，那时她除了神无还带着个十一岁的弟弟，指着荫刀怒发冲冠地骂……

这这这……这是亲娘压根就没死，带着闺女来认爹了吗？！！！！

老家臣顿时一口老血冲脑门，差点没在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亲了个娘嘞！这是两个女人撞一块了是怎么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今天！！一个有孩子一个有娘家一个是头胎一个正得宠还都苍了天的是正宫娘娘！！！！！他还都没娶回来随时都能跑路的那种……

完了完了他家少主脚踏两只船算是坐实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凑巧的事吗！！

修罗场……简直是修罗场！！

不行，不行，为了人见家开枝散叶，他就是豁出去老命……也得转移视线……

枫同样也在看神无，虽说是换了身新衣服，但那寡白的小脸除非她瞎了肯定认不错。小男孩站在御木下方，包脸的头巾早就在撕扯中滑落在肩膀上来，她也认出来是那天来过的小家臣。

老太太终于在脑海里把两件事联想到一块。然后直勾勾看向城主。

几个意思……难道神无就是……就是那个私生的不成？！！

可就鬼女的言行，怎么看也不像是亲娘吧，那是跟谁生的？……难不成是自己姐姐……

难怪死活不回去，还不肯说真相， 还有她就该想到啊，她俩长得那么像，还都是玻璃做的！！！

吵了一顿再加哭了一顿，老太太心脏已经撑到极限，现在又突然迎来这么大的冲击，枫一口气提不上来，脑袋顿时天旋地转。

就这样，少司命刚刚踏进神社，话都没讲完，老家臣一脸视死如归，将箱子“咣当”踢在地上，整个人晃晃悠悠挂在半空。紧接着老巫女捂住心口，朝着奈落指了半天，一口血气卡在喉咙里，径直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吐起了白沫。

少司命：“……”

三秒钟的漫长静寂后……

神社炸开锅一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信正第一个跳起来把已经勒晕的老爷子架住腿放下来，七宝趴在昏死过去的老太太身边压胸口掐人中，外边的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抬回屋子，地上全是被踩成扁片的蘑菇。神社里一时间鸡飞狗跳群魔乱舞。

少司命一头黑线站在原地。

这是要拍《乡村爱情》几啊？十三吗？

我做错什么了我……

桔梗气到几乎爆炸，她径直走到少司命身前。

“先跟我回屋去把他俩救过来……你去照顾老爷子，枫交给我。”她说着神无抱起来，丢进奈落怀里。

“你带着孩子给我去后院老实待着！！”

“我凭什么……”

“现在去！！！”

她说着用束带绑住两只袖子回正屋，少司命噎了半天。

“等一下，他俩估计得输氧，我去给车上个锁，顺便拿两个血氧针回来……”她撂下一句掉头就跑。

奈落一个人呆在院里，胸口起伏了老半天，终究还是把神无夹在臂弯里，一只手拉着信正，一只手提着七宝，大步走回后院。

一个时辰后

七宝信正并排跪在太阳底下，手里举着两尺长的木板，上面的木盆里盛满了水，轻微一动就顺着头顶淌下来。

城主坐在树荫下，手里端着一碗堆着红豆和梅子的葛根刨冰，两个男孩头顶太阳的时候，他用勺子舀起碎冰，一勺一勺喂给身边的小姑娘。

七宝老远就闻到了酸甜味，哭得眼泪汪汪。

“明明他俩是看见她才晕倒的，凭什么罚的是我们……”

信正头上的盆子比七宝足足大了两圈，一个时辰脖子都快压断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无缘无故带人家过来做什么……”

“是你先散布的谣言诶！！你还好意思来怪我……”

“都闭嘴。”

声音不是很大，但两孩子都噤声不再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七宝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信正。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信正眉头顿时一皱。“你怎么说话呢？”

小狐狸“切”了一声。

“行了行了你蒙谁呢，都这样了还装什么正主啊，他能是奈落……我奶奶就是玉藻前……不过话说你那主公是真的厉害……”

七宝说着“啧啧啧”赞叹了几声。

“替身做的就跟真的一样，你瞧瞧那个头发……”

或许是信正的幻觉，他似乎很清晰地听到了瓷碗被捏碎后的爆裂声。

七宝对此全然没察觉。

“你都跟他混了那么久了……跟我说说呗……他那头发是天生的还是烫出来的？那他平时用什么梳头发？他的牙是尖的还是扁的，眼睛那圈蓝是长的还是自己画的……还有他长触手的时候是从腿上长还是从背上长啊……还有、还有他洗澡的时候，搓下来的泥是不是也是紫色的……”

信正：“……你能闭嘴吗……”

完了，整整两个时辰……他是跪定了。

枫和老家臣养了两天才回过精神，少司命动用符咒抹了一点记忆，这事算这么揭过去。桔梗也没放在心上，所有事都解决后，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死活睡不着，终于，在第三天的半夜，巫女“腾”地从地铺上坐起来，一脸怨愤加郁闷。

那个叫神无的分身……到底是不是他闺女？！！！为什么她偏偏是第一个？所有分身都是大人……偏偏她一个是小孩，怎么能是巧合！！还有…还有…所有分身都有妖气，为什么偏偏就她没有？！！分明就是他在外头养下来的……

真是这样的话……卑鄙！无耻！阴险！！不检点！！！和别的女人在外头始乱终弃，还好意思来骗她！！！！

这个杀千刀的贱人！！！！！！

之后的几天，神社陆陆续续被清理干净，和信正一块来的还有琥珀，两人替桔梗整理了草坪和老旧断木，换下屋顶上破旧的瓦片，整理梁上的蜘蛛网。桔梗将小红豆粥放在桌几上，信正换了干粗活的直垂，刚从柱子上爬下来，正用手拧干毛巾里的水。

“是他让你来的吗？”

信正把布巾折成四方，开始擦拭地板。

“来这里，或者是去运尸体，总得挑一个做。”

“他没怪你吗？”

“现在不会。”信正说着将方布重新浸入水里。

“他以前不这样……”他顿了很久，终于说道，“你改变了他很多。”

桔梗没有说话。

“其实你以前也不这样。”信正似乎是思虑了很久，但后来他再没有说别的，只是很认真的做清洁工作。

“为什么你会追随妖怪，”巫女认真的问道。

“你是武家的人。”

信正端起木盆走了出去。

“只是个浪人而已。”他说着将水泼出院外。

“反正在你眼里他是邪恶的妖怪，那我也不例外。”

“你不是邪恶之人。”

“为邪恶之人做事和本身邪恶没区别，至于为什么……”

“其实城里一半的人都知道他是妖怪，他们只是更愿意相信那个人是我而已……”信正用毛巾擦干净手。

“乱世中的人真正在乎的，是收成，寿命，生儿育女，储存足够的食物，躲避战争和瘟疫……他们其实不在乎谁坐城主的位置，也不在乎最后会出卖谁，人都只是为了活”

他说着跪坐下来，端过茶桌上的粥。

“人也总要失去些什么，才能得到什么。”他很轻地挑了挑眉毛。

“我没什么是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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