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鹅绒

秦若冰就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成了“班级女代表”，与在她身边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彭镇，一起担任班级代表。少年一路沉默寡言。

没事，要慢慢来。一高一低的影子穿过行政楼，走到教学楼旁边的西湖旁，秦若冰抬眼看到皎洁的月光，垂眸间，倾洒在学校的西湖上。同走在身前少年单薄的身影交相辉映，像诗画一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秋风清，秋月明。湖上泛起点点涟漪，激荡着少年和她的点点心思。彭镇发现秦若冰步伐太慢，回眸一笑，月光似乎也知道他心情愉悦。“女代表，跟上来啊。”

月亮会变圆，事情也会变好的。秦若冰跟内心的自己圆和。

初秋至极，九月十日的教师节也如约随着兴城落叶秋风而至。

今年的教师节恰好是星期一，兴城一中的传统，给每位教师都派送了一束水蜜桃玫瑰作为教师节礼物。升旗仪式后，伍锦清亲力亲为，和严光敬副校长一起到各个办公室表示祝福与感谢。

伍锦清来到秦若冰的办公室，放下那束水蜜桃玫瑰，跟她说了下客套话，便问道：“彭镇这孩子，学习有没有长进一些？兴城一中自叶嘉颖和黎铭珊后很久都没出过一个这么有资质的数学状元了，你得要好好督促他呀，辛苦你了，若冰。”

秦若冰接过玫瑰，微微一笑，但笑容有点异常僵硬道，“谢谢伍校长。不辛苦，这是我的分内事。”想到彭镇昨天晚上没来上晚自习，黄征替彭镇请了个短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秦若冰想着要不要和伍锦清汇报一下。就见伍锦清点头示意后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秦若冰顿时万分头疼，她闭上眼睛，想阻止回忆。但那束水蜜桃玫瑰的存在勾起了她年少时候如冬日寒风刺骨般的回忆。

十多年前，冬日，西城。

秦若冰的父亲秦威宏和他的妻子，也就是秦若冰的母亲陈郭芝。他们原本相敬如宾，过着如胶似漆般的生活。直到他们结婚纪念日的那天，那是个的冬日，具体的秦若冰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天秦威宏送了99朵水蜜桃玫瑰给陈郭芝后，便离开了家。后面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概是陈郭芝有所察觉。秦威宏被陈郭芝发现他也送了同样的99朵玫瑰给他的情妇，陈郭芝气急败坏，但她更不敢去相信秦威宏的所作所为，她有多么爱他啊。愤怒无处发泄，只好一气之下把气全撒在了只有十一岁的秦若冰身上。

她只记得那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秦若冰被几乎疯了的陈郭芝按在雪地里一边辱骂，一边抽打，家里的用具都撒落在地上，墙上秦若冰数竞的奖状也被发疯的陈郭芝撕得粉碎。

秦若冰那时候抱着只有两岁多妹妹，她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威宏这天夜里很迟才回家，陈郭芝却对秦威宏一忍再忍，随即投入到了数学研究所的工作，很久没有回来。秦威宏天天早出晚归，对两姐妹也置之不理，给一点生活费她们就算了，每晚回来都是醉醺醺的。别人取笑秦若冰说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她了，但秦若冰也坦然自若了。因为她知道，从那天她在雪地里看到陈郭芝的悲愤，看到秦威宏的背叛，她的光就已经灭了。她此后只剩下数学和妹妹了。幼时的秦若冰想，她只能懵懵懂懂的学着陈郭芝曾经的样子，照顾妹妹，照顾自己。

秦若冰睁开双眼，红唇张开大口喘气，额头上和后颈上密密麻麻的布满着汗珠。秦若冰的梦魇还是无法消灭，她抿了抿唇，再三思虑，决定把水蜜桃玫瑰扔进座位旁垃圾桶里。

秦若冰松了口气，脱下黑框眼镜，想找纸巾擦擦汗，顺便填充一下垃圾桶，不然被别的同事看到后果有点不好。但纸巾似乎掉到了地上。秦若冰低头弯腰去捡，起身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她的双目。

抬眸，四目相对，伯仲之间。彭镇捧着用玉盘装着的花，洁白无瑕，像是一颗颗小星星。“喏，秦博士，教师节快乐，这花送你了。”

少年吊儿郎当的语气让秦若冰心情有所缓和，秦若冰看着彭镇把盆子递到秦若冰面前，盆子小巧，直径大约只有十五厘米，但胜在花开的漂亮。秦若冰低头凑近一闻，卸下眼镜的她睫毛细长，像是天鹅的绒毛一般好看。盘花有一股深邃而优雅，复杂却浑然一体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秦若冰想。

秦若冰抬起头来，朝彭镇笑了笑，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在闪耀。梦依稀，星耀辉，寸寸芒心，夜夜吟游。“谢谢你，我很喜欢，这是什么花？一定很贵吧？”

彭镇低头垂目，额上的鬓发长长了，垂到少年的须眉上。语气温柔，似落叶知秋，“不贵，我随便拿的。这是天鹅绒，象征着永恒不变的爱，希望你能在教师这个岗位上永远保持这份热爱。以及对数学的爱。”

秦若冰温婉一笑，似秋水共长天一色，温柔缠绵的声音响起，“谢谢，我会的。”

而秦若冰不知道的是，天鹅绒还象征着纯洁、永不泯灭的恋情。

彭镇无意间看到在垃圾桶里隐隐约约的水蜜桃玫瑰，记起这好像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挑了下眉，低下头，声线压低，问到：“秦博士不喜欢这玩意？”

秦若冰心口跳了一下，掩饰着自己厌恶的眼神，笑到：“香气太重，闻着头晕，容易招蜂。”

“哦？这样子。”彭镇看着她不太愿意多说的样子，“天鹅绒的的味道清香，不浓，只会引蝶不会招蜂，秦博士要好好养它。”

秦若冰弯起眼睛笑了，眸似含情，“好，我记得了。”

彭镇弯腰拿起垃圾桶里的水蜜桃玫瑰，小声说着：“这花我帮秦博士您处理一下吧，被杂人看到了不好说。”随后捧着花出了办公室。

秦若冰看着彭镇高高的背影，心中的感动夹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微风拂过，荡起来一条条涟漪。

彭镇进到教室，把手里的花随手扔到了坐在第一位的黄征的桌子上，没心没肺地说到：“送你了。”

正专注看化学实验手册的黄征抬起头，一脸懵逼，“啊？”随后自作多情的觉得彭镇肯定是在感谢自己对他一直以来的照顾，笑得灿烂，“哈哈哈哈哈哈哈镇哥，怎么那么客气，为师就谢谢你了。”

彭镇极为无语，用看傻逼的眼神瞥了黄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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