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边挂着晚霞,血一样的颜色。
西府中部的大漠,三匹马沿着远处温柔的曲线,慢慢走来。
这是大漠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沙子正褪去了白昼的热。
远处,一处沙漠中的绿洲。
三匹马,是奔着这个来的。
马上骑着三个少年,两男一女,皆罩着一袭白袍。
为首的那个,一头银发,看起来也只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在还未褪去的稚气中,透着与年纪不符的坚定与成熟。
另两个,十三四岁年纪,男孩朝后随意的束着头发,皮肤略显黝黑,浓眉大眼,鼻挺唇红;女孩束着百花分肖髻,肤色雪白,圆脸朱唇,宽额秀眉,稚气可人。
“师尊,我看前面那片绿洲怎地离咱们越来越远了,不会又是个幻象吧?”那男孩言道。
“下雪峰这么久了也没长个见识!幻象只会出现在灼热时候,如今这日落偏西的,那里来的幻象。”女孩嘲讽他道。
“哎我怎么就没长见识了?告诉你我这一路走来,大半个西府已经在我脑海里了,那里是山,那里是水,我比谁都清楚!”
“切!”女孩白了他一眼,转而对那年长的少年道:“师尊,咱们这一路走来,少见繁华而多涉离乱,可见这天下不太平的很,还是苍穹顶的日子好!”
那少年微微一笑,言道:“所以,我此行才带着你二人一同下山,一来告知咱们门下宗派,如今我已继承你们太师尊衣钵成为苍穹顶的主人;二来便是让你们看一看世间的苍凉,更好的体味侠道我辈行天地之正的重任!”
两人听完少年的一番话,点了点头。
“过了这片沙漠就是雪山了!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得赶紧赶到那片绿洲去休息和补及水源。驾!”少年说着便抓着缰绳,扬起马头,飞奔而去了。
那两个孩子见状也握紧了缰绳,跟着少年飞奔而去。
沙漠中的路,似乎总比别处的漫长了些,看着近在眼前的绿洲,但当三人赶到的时候天空中已经见不得多少日光了。
那绿洲中,原是有人的。
是一队异族蛮人,每个人的兽皮衣囊上都溅着鲜血,看起来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厮杀。
见少年一行跃马于前,蛮人们纷纷露出了凶狠之色,然而大概是苦于没了力气,并没有上前拦截。
男孩和女孩被这十几双凶狠的眼睛怯住了几分,而那少年却全无惧色,只管骑着马,往前面的水源处去了。
在蛮人聚拢的不远处,钉着个木桩,木桩上拴着一个八岁的女童,看起来是他们经过那场厮杀而获得的战利品。
这女童很是漂亮,尤其是那双碧蓝如海的大眼,在夜幕渐沉下,宛若落地的璀璨星辰一般。
女童穿着一身雪白的广袖褶皱波涛留仙裙,外着一件霞光粉玉窄坎袄,额间垂着一颗碧海通明结泪珠,脚上蹬着双流云尖顶桃粉鞋。虽因遭遇之因而使得一身装扮有些污浊破烂,但透过这样的穿着也明显的看出她出身的不俗——恐怕是西府那个民族部落的公主。
女童脖子上被套着绳索,那绳索勒着她的脖子,让她颈项间雪白通明的皮肤,已有些带血的赤红。
当少年骑着马从她身边过去时,她那双碧蓝的眼睛看了少年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恐慌,也没有哀求,有的,是平静,如一弯碧蓝的湖水般的平静。
少年也看了那女童一眼,虽是用余光去看,但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女童,是太美了的。
“好漂亮的娃娃,可惜,被做了俘虏!”男孩说道。
“小声些,看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咱们赶紧打了水离开为妙!”女孩提醒他说。
马扬着蹄走了不多时,便到了水源处,三个人下了马备好了水,便上马打算离开了。
“师尊,你看他们在做什么?”男孩突然指着那群蛮族人说道。
少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被栓在木桩旁的那名女童此时已经被扒光了衣服,跪倒在蛮人面前。
“是牵羊礼!”女孩指着一个提着张带血羊皮的蛮人说,“这牵羊礼一旦成了,那女娃这辈子就只能做他们的奴隶,为奴为娼,像猪狗一样的活着了!”
“师尊,那我们……”男孩回过头来对少年言道,谁知那马上早没了他的影子。
少年早飞身上前,搭救那女童去了。
只见他御着轻功,如云朵般轻盈的落在了女童的身旁,只轻轻一搂,便将女童抱在怀中,还没等那十几个蛮人回过神来,便已怀抱着女童回到了马背上。
少年提起袍襟,罩住了女童赤裸的胴体。
男孩见女童得救,正在开心时候,却不料女孩言道:“师尊,糟了!”
只见那十几个蛮人,提着弯刀长矛,嚎着野猪般的叫声,向少年他们冲了来。
少年的行为,将这群野兽蛮荒嗜血的本性激发了。要知道,最让野兽感到愤怒的,便是夺取他们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然而,这群野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之中,冲在最前面的一头,倒下了,那黑肥污浊,散发着恶臭的头颅和身体分了家,分家之后的头颅,撞上了后面人的头。
少年手里,多了一把剑,那剑修长锋利,雪白通透,浑然天成。如冰山上的一根冰棱一般。
这剑刚刚杀了一个人,但剑身上却没有沾一滴血。
蛮人看向那无头尸,发现那碗大的疤,竟然被冻结了。结着一层霜,没有一滴血喷涌而出。
野兽并不是毫无胆怯之心,他们同样害怕死亡,特别是未知的死亡。
那少年,从救人到杀人,只用了片刻的功夫,那时间短到就像他一直都是在马背上骑着,只是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女童。
这少年便是雪峰苍穹顶十八岁的尊主秦钊,他的剑一旦出手,便只有两个目的——救人与杀人。
他的剑杀人是为了救人,是同时对生命的尊重与屠戮,他的剑在此后的一段岁月里,成为了那雪山之巅审判生命的法则。
他的剑,名曰寒霜,像西府的雪山一样,守护着生命的至美并屠戮着生命的肮脏。
被他救在怀里的女童,依偎在他的胸膛上,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向了他,她仿佛知道此刻怀抱着自己的少年和那帮野兽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从秦钊救她到此刻赤身裸体的被秦钊怀抱着,她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野兽们,停下了他们的兽爪。
其中一个戴着半个狼头的,向秦钊走了过来,将双手交叉架在胸口,鞠了一躬。
“他们这是干什么?”男孩问道。
“应该是在向师尊行礼,用以表示些什么吧!”女孩说。
那个蛮人行过礼数,指了指秦钊怀中的女童,又指了指自己和另外的几个蛮人,再一次行了一个像刚才一样的礼。
秦钊面色平静着,不喜不怒,挥起剑,向旁侧离开这片绿洲的方向,只指了一下。
那行礼的蛮人露出为难的表情,但秦钊,并未表示出丝毫的妥协。
最后,挂狼头的蛮人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那几个蛮人中间,呜呜囔囔的一起交流了一番。其间有的蛮人露出着愤怒,有的蛮人透露着胆怯,但最后,却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一切,从这片绿洲离开了。
夜色,将大漠轮罩上了深深的黑,却将星星,洗濯的出奇的亮。
“没有吓到你们吧?”秦钊见这一队蛮人已悉数离去,对男孩和女孩说到,漆黑的夜里,露着温和的颜色。
“哦……没有师尊。”二人答道。
“下马生些火吧,今晚,我们得在这里夜宿了。”
“好的师尊!”
于是,三个人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那伙蛮人留下了一笔财富——木材和火种,这使得秦钊他们不必在黑夜里再去为生火奔走。
沙漠的夜,气温下降的很快,天气不多时便阴冷起来。
女童原来的衣衫已被撕扯成一堆碎布,秦钊便将自己罩在外面的白袍解开,用以包裹那女童赤裸的身体,他自己便只剩了件立领素白长衫穿在身上了。
“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待在袍子里不要随处走动,当心着凉!”秦钊将女童安置在火堆旁,说道。
女童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那双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丝毫不逊于天空的星辰。
秦钊将她安顿好后,便举着火把向那具被他变成尸体的蛮人走去。只见他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拖着尸体,走向了远处的一座沙丘。
在那里,秦钊开始用枯木枝为这具尸体修筑墓穴。
木头太软,本不是挖掘的工具,然而这沙丘质地松软,倒也不是很难挖掘。
但却也颇费了些时间。
待墓穴挖好之后,秦钊又找来了些枯树枝,铺在墓穴里,待将蛮人的尸体抬到里面之后又铺了些在他的身上,算是让他有了具棺椁了。
将尸体彻底的掩埋了之后,秦钊学着刚才的那个蛮人,向坟墓行了一个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礼。
等到秦钊做好了一切返回到火堆时,男孩和女孩正躺在铺展开的行李上谈天。那女童躺在他的袍子里,就像他交代的那样,并没有蹬开袍子乱跑。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女童一直在看着他火光下的黑影,直到他走回到自己身边。
“诶!师尊回来了!”见秦钊走了过来,男孩支会女孩说。
“师尊!”女孩于是坐了起来。
秦钊露出了些笑意,问道:“刚才,在谈些什么?”
“哦,我们在看星星呢!你还别说,这沙漠里的星星真的要比别处的漂亮!”
秦钊于是抬头向星河仰望了去,却如女孩所说,这沙漠中的群星,要比别处的更亮,更繁。
“师尊,你把自己的袍子给那娃娃了,自己半夜一定会冷,要不你用我的吧!”男孩说道。
秦钊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男孩也只好师命难违了。
“师尊,那刚才被你杀的蛮人,抛尸荒野是他死有余辜,您为什么还要把他葬了呢?”男孩问道。
秦钊抬了抬头,看了眼星空,说道:“他的命,是我宣判的死刑,我要对他负死后的责任。为了正道道义,我们以后会杀好多人,但杀戮之后,一定要对死后的他们负责。这是对生命的尊重,算是苍穹顶弟子行事的原则!你二人,可要牢记着!”
男孩和女孩听罢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秦钊的话体味的还不是很深。
“师尊,奔波一天了,你赶紧躺下休息休息吧,我来守着!”女孩说着便要从袍子里起身。
秦钊阻止她道:“不,前半夜我来守,到后半夜换你和欧铖。”
“那好吧,师尊我们就先睡一会儿!”女孩考虑了一番,说。
秦钊向那女童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动静,心想应该也已经睡着了,便不再去理会,转过身来,挑了挑快要熄灭的柴火。
那晚秦钊在后半夜的时候并未将男孩和女孩叫醒,守着他们三个,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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