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江澄把楼门上的雕的花纹看清楚,手臂一紧,就被蓝琬拽进去了。
扑面而来温暖气息裹挟着浓郁的茶香,正对大门的雕花梨木柜台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桶桶茶叶,俨然是一座小巧精致的茶楼。两旁用屏风隔起来,隐约可见里面攒动的人影和热茶腾升的雾气。喧闹声不绝于耳,似乎是一群风雅才子在吟诗作对。
“这里是什么地方?”江澄好奇地问。
“这里是白师姐的母亲——林玖夫人的茶楼,也是流落江南的文人墨客的聚集地,”蓝琬指着屏风上恣意潇洒的墨迹,道:“看那,就是他们即兴发挥写上去的。”
“哦……”江澄点点头,道:“是不是这些人都有这个胡写乱画的癖好?我去过我们那的黄鹤楼,墙壁上都写得没地了。”
蓝琬无比赞同地点点头,道:“考试落榜官场失意,总要发泄一下嘛。”
“蓝丫头来了?”
闻言,蓝琬欣喜地转过身,向屏风里走出的妇人扑了过去:“玖娘!”
那妇人身材高挑,一身浅色的衣裙,挽着漂亮的发髻,插着温润的白玉簪,气质恬静娴雅。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皱纹,依然可以瞧见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林玖怜爱地摸摸蓝琬的头,抬眼发现门口多了一位面生的少年,开玩笑道:“还带了位俊俏的小郎君,是你的朋友吗?”
蓝琬笑嘻嘻地把江澄拉到林玖面前:“玖娘,这是江澄。”
想必这位就是冠雪仙子的母亲了……
“林夫人。”江澄作揖拜见。
林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澄一番,见他腰间挂着清心银铃,试探道:“可是云梦江氏江宗主的小公子?”
江澄道:“正是,夫人认识家父?”
林玖笑道:“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你们还没有出生呢。”
“哦,对了。”蓝琬抬起手在袖子里翻找着,取出一封信,“白师姐托我捎来的。”
一听是女儿的信,林玖忙接了过去,视若珍宝地翻来覆去地看着。自从白霜染认祖归宗以后,林玖越发地不安。她并不希望女儿去趟沧州白氏的浑水,尤其是与那位白家二小姐白伊兰争夺宗主之位,她只希望白霜染在姑苏平平安安地过着平静的生活。
还好,白霜染并没有对白家的宗主之位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依然安身在云深不知处,离她很近的地方。
“阿羽她好吗?”林玖问道。
蓝琬道:“白师姐很好!玖娘您就放心吧!对了,二楼的听雨轩给我留着的吗?”
“那是自然,茶也烧好了,就在楼上温着呢。还有你最爱的藕粉桂花糕和绿豆酥也早早备下了。”林玖刮刮蓝琬的小鼻子,眼神慈爱得就像母亲看女儿一般,“快带江小公子上去吧。”
蓝琬对转头江澄道:“今天我就带你玩一把风雅。”
话音未落,蓝琬已经拉着江澄穿过了屏风。那些文人雅士见进来一位紫衣少年相貌俊美气度超然,而他身边的少女更是出落的天仙下凡一般,顿时都惊住了。蓝琬微笑着朝他们点头致意,踏上木楼梯,到二楼的房间上去。
听雨轩在二楼最后一个角落里。蓝琬掀开淡绿色的珠帘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屏风,描绘着气势磅礴的山水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笔迹的题字。江澄环顾四周,屋内装潢得十分精致,典型的江南风格,挂着浅色的丝绸帐幔。绕过屏风,里面是一间小隔间,临窗案几,红泥小火炉咕嘟咕嘟地煮着茶,薄纱般的水雾袅袅升起,清冽的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江澄和蓝琬面对面座,喝着茶吃着糕点。拨开雕花木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宽阔的长川静卧在姑苏城外,江面烟波浩渺,偶尔会有一两只船经过。雾霭蒙蒙,掩映着远处一溜墨痕般极浅极淡的山影,两岸蒹葭涌雪浪,一叶扁舟寻旧约。
“这茶好香啊,是什么茶?”江澄浅呷一口,不怎么喜欢喝茶的他也被茶的香气吸引了。
“这个叫‘碧鸿踏雪’,是今年新采的龙井,炼制时掺了些槐花。”蓝琬拿了一块绿豆酥吃的正香甜,“我二哥哥的最爱。”
不愧是蓝忘机喜欢的茶……
江澄也拈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桂花的清香合着软糯的口感,甜而不腻。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凝神发呆。
“送你个东西。”蓝琬从怀里翻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物件,递给江澄:“我从长安带回来的。”
江澄接过来一看,是一只小巧精致却巧夺天工的荷包,绣着的睡莲就如同长在上面,栩栩如生,盯着它看久了,似乎还能闻到莲花的清香。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小了……”江澄拎着还没有他手掌大的荷包,“这是姑娘家的物件啊,我戴上不好吧。”
“你不喜欢?”蓝琬嘟着嘴,有些失望地伸过手,“那还给我好了,我送怀桑兄。”
仅仅只是想吐槽一下的江澄没想到蓝琬反应会这么大,赶紧把荷包握在手里藏到背后:“那可不行,送出去的东西岂有索回的道理?”
蓝琬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江澄道:“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只是觉得我戴不了,回去给我姐姐不行吗?”
半晌,蓝琬捧着脸,手指戳着鼓起的脸颊,闷闷道:“好吧。”
完了,突然觉得她好可爱啊……
江澄被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端起桌子上的残茶一饮而尽。此时,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淅淅沥沥地落在檐口的瓦片上,叮叮咚咚,敲击出浓浓的秋韵。
蓝琬靠在窗边,静静聆听这美妙的清音,不觉来了兴致。她从乾坤袋里抽出神舞抱在怀里,纤纤玉手轻轻地在冰蓝色的琴弦上拨动,那弦响仿佛是珠玉般的质感,落在空气中掷地有声。
江澄听得出来,这是《浪人琵琶》的调子,云梦大泽一带也经常能听到这首曲子,笛子演奏,悠扬如同黄莺婉啼,夹杂着几许惆怅的意味。
蓝琬最喜欢唱《浪人琵琶》,之前同桌时江澄也听过她唱过几句,加之听过完整版魏无羡在他面前大赞特赞了一番,江澄不知不觉间也喜欢上了。姑苏人声调软糯,中和了琵琶质感十足的弦音,闭眼细听,好似清晨的露珠滚落入潺潺溪涧,灵动悦耳,竟平添了几分活泼。
隐隐约约,楼下好像也传来《浪人琵琶》的曲调。蓝琬拉着江澄出去,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看。一群文人墨客围聚在一位绿裙轻衣的琵琶女身边,那女子出落得如清水芙蓉一般,抱着琵琶浅吟低唱,语调轻缓,含着几分莫名的伤感。
蓝琬靠在柱子旁,闭着眼睛,手指在围栏上敲打着,时快时缓,时轻时重。江澄陪着蓝琬站在那里听曲子,心思却没在曲子和姑娘身上。他盯着蓝琬袖管下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不由地想起一句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趁着蓝琬闭眼听曲,江澄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了。他托着腮,比上课时还要聚精会神,她的眉眼,嘴角微笑的弧度,以及脸上两个时隐时现的梨涡,都好似刻在他脑袋里一般。
一曲弹毕,江澄依然盯着蓝琬看得入神。蓝琬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推了江澄一把:“喂!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哦没有没有……”江澄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连声道歉,“对不起,失礼了……”
蓝琬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贴着江澄耳畔悄悄介绍道:“她叫碧菱,是玖娘茶楼里的头牌琴姬。我的曲谱就是和她要的,你觉得如何?
“啊?这……”江澄刚刚只顾着看蓝琬去了,曲子一点都没听到耳朵里去,沉吟半晌,才道:“我觉得……你唱的更好听……”
话音未落,江澄就觉得袖子一紧,他转头,对上蓝琬欣喜的目光:“真的?!”
江澄盯着自己被蓝琬攥在手里的袖子,挑眉道:“我有骗过你吗?”
蓝琬想起他不喜欢她拽他袖子,赶紧把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袖子整理好,可还高兴得像个小孩子得了心爱之物一般。
“不就夸了你一下,至于吗你?”江澄见蓝琬笑得脸上的梨涡更明显了,不由地想打趣她:“魏无羡夸你的时候也没见你高兴得找不着北啊。”
手臂被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蓝琬鼓着脸颊嘟着嘴,回怼道:“难得你江公子这张嘴能夸一回人,就不允许我高兴高兴吗?”
江澄没有和蓝琬开怼,反而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罕见的温柔,平日里眉目中的凌厉收敛了锋芒,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蓝琬不自然地转过脸,一双耳朵却如染上了胭脂一般:“你看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别老是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你钱一样。”
两人就在望江楼里一直坐到下午,此时秋雨初霁,苍烟落照,姑苏城又换了一番美景。临走时,林玖还给了江澄一副字,说是刚刚一位赶考的书生在楼下偶然看见了江澄,硬说见过他,就写了一首词留给江澄。
江澄好奇地打开这副据说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送他的礼物。画布上字迹端正遒劲,龙飞凤舞:
月笼沙,江溅雪,
暮歌晚吟,霜色染千秋。
江枫渔火伴离忧,
枯荷着雨,孑然一身游。
清虚殿,广寒宫,
月华清冷,何故怨深秋。
芙蕖落寞水悠悠,
澄江似练,听雨在画楼。
里面还夹着一封简信:
江澄公子恐已不记得在下了。小子江澈,三年前在云梦遇歹徒抢劫,幸得公子相助,在下没齿难忘。如今有幸再见公子,小子不才,还未考取功名,公子之恩无以报答。遂作拙作《苏幕遮》一副,赠予公子,望公子笑纳。
“江澄,江澈,你们的名字还挺有缘的啊……哎,你这又是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蓝琬笑着戳了戳江澄的肩。
江澄费劲地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那次夜猎和魏无羡他们走散了,碰巧遇到一群山贼打劫,然后顺手就帮了个忙呗。”谁会想那看着青衫落拓的书生还记得他这份举手之劳啊。
不过……生辰收到这样一份礼物,貌似也挺不错的。
待江澄蓝琬回到彩衣镇,已是斜阳晚照。江澄在码头上竟然看到了云梦江氏的九瓣莲纹画船,顿时脚步就停在那了。
船上的紫色帷幔掀起,走下一男一女两人。江澄不禁惊讶地喊出了声:“寻叔!金珠姑姑!”
此二人便是江枫眠的副手江寻与虞紫鸢的贴身侍女金珠。一见江澄向他们跑来,便齐齐向江澄行礼:“公子安好。”
“你们怎么来了?”江澄赶紧扶起他们,激动得眼里竟然泛出了泪花。
江寻摸摸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子的头,微笑道:“寻叔记得,今天可是公子十六岁的生辰啊。”
江澄有些语无伦次了:“家里好吗?还有……阿爹他还记得今天是我生辰?”
金珠道:“这怎会不记得?宗主就算忘了自己的生辰,也不会忘记公子的。这不,托我们来给公子捎东西了。”
还未等江澄答话,头上突然炸开一阵鼓掌声,紧接着五颜六色的花雨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落在江澄身上。他惊奇地抬头,只见旁边阁楼上探出几个熟悉的明俊笑颜,不约而同地喊到:“江兄,生辰快乐啊!”
“你们……”江澄被一波又一波的惊喜搞得晕头转向,心里的感动翻江倒海。
“生辰快乐江澄!这个大礼如何啊?”蓝琬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嬉笑着对他挤挤眼睛,“你也真是!过生辰都不给我们说。要不是魏兄寄信给怀桑兄,你还真打算瞒着我们啊?”
这个魏无羡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江寻和金珠把莲花坞那边准备的礼物交给江澄,看着他被聂怀桑他们簇拥着拖拽进了阁楼,这才回到船上。
暮色逐渐昏沉,船也慢慢启程返航。
一直站立在船尾笔挺的紫色身影,目光柔和,紧紧盯着阁楼上明亮的灯火。很久,才开口道:“东西都给他了吗?”
江寻拱手复命:“都送到小公子手里了。只是宗主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小公子?”
半晌,江枫眠道:“阿澄性子直,还不够独立,需多多历练……”
江寻自是明白自家宗主的心思,道:“相信公子会体会到宗主的良苦用心。”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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