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潮湿的呼吸氤氲在耳畔,江澄下意识地躲开,转头却和蓝琬的目光碰在一起。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辉,长睫闪动如蝶翼,深褐色的瞳孔清澈明亮,盈盈含笑。
“那个……我们回去吧。”首先打破尴尬的是江澄,他们靠的太近了,近得可以清晰地看到蓝琬的眸子里倒映着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
当然,还有他自己的脸。
江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手示意蓝琬牵住。蓝琬也不像在姑苏城里那般忸怩,很自然地搭上他的手,借力也站了起来,裙摆流畅地垂落至脚踝。二人手拉着手,踏上了霞光浸染的田间小径。
路过一处气势恢宏却破败凌乱的坍圮建筑时,江澄停下脚步。蓝琬也跟着停住,抬眼望去,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的墙壁早已看不清昔日的模样,门脱落成一块生满霉斑的木板,半遮半掩下,依稀可见杂草丛生的庭院。
“这是莲花坞的旧址,”江澄道,“开春的时候我和魏无羡在里面一人埋了一坛子自家酿的桂花酒,说等我接手云梦江氏的时候再启出来。”
蓝琬明白他的心意,道:“你会是个很好的家主的。”
二人稍作停留就走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蓝琬回头望望旧址,站远了看才隐约可见几分莲花坞现在的影子,整个建筑落满了血色的残阳,入目满眼的苍凉感。
下午这顿饭作为答谢宴,办的比较隆重,菜肴也很丰盛。江厌离亲自掌勺的那几个菜的菜盘子几乎像被洗过一般干干净净,就连汤都被拿去泡米饭吃了。云梦江氏是允许弟子喝酒的,魏无羡和江澄的酒量都不差,蓝琬就看着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灌,也没见谁喝趴下。
“蓝琬儿要来一杯吗?”魏无羡提着酒壶招呼她,“在这喝没人会说你的。”
酒香清甜甘冽,却熏的蓝琬脑袋晕。她摆手,推辞道:“不行,我闻这个味道就上头。”
“不是吧?”魏无羡看着自己手里的壶,生怕拿错了似的,“这是果酒,跟果汁差不多,一点都不烈。”
见蓝琬还是摇头,江澄道:“她不喝就别让她喝了,万一出个什么事谁负责?”
魏无羡想想也是,就自己倒了一杯干了。
云深不知处吃饭不可过三碗,平常蓝琬在家也是吃一碗半,不过莲花坞的宴席肯定比她家里的饭菜好吃得多。一桌人亲眼目睹蓝琬扒了冒尖的三碗饭,又喝光了一大碗莲藕排骨汤。虽然吃相雅正无比,秉持着蓝家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可这食量着实是吓人,江厌离都担心她会不会吃坏肚子了。
“我的天哪,”小六偷偷对小五咬耳朵,道:“这食量都快赶上五师兄你了。”
小五嘴里塞满了土豆丝,说不了话但还是无比赞同地点点头。
小四捂住眼睛喃喃默念:“这不是我认识的蓝姑娘,绝对不是……”
一会儿要收拾桌子的三师弟呆若木鸡。
江澄和魏无羡对视一眼,惊惧地皱起眉毛,心道:这丫头莫不是让饕餮夺舍了?
不管这一桌子的人怎么想的,反正坐在主桌上的江枫眠和虞紫鸢看着蓝琬坐的笔直的背影和安静的吃相,都还挺满意。
吃罢饭,蓝琬礼貌地向江枫眠鞠躬回礼:“多谢贵宗款待。”
江枫眠微笑道:“可吃饱了?”
蓝琬隐隐听到身后有人喷水的和呼之欲出的笑声,略尴尬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皮道:“有点撑。”
笑声此起彼伏,跟凉水泼油锅似的。
江厌离带蓝琬出去逛街消食,直到天黑透了才缓缓而归。江家的小子们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和香喷喷的莲子奶糕,邀请她去莲湖内的凉亭里一聚。待蓝琬到达目的地,昏黄的光晕下就只有魏无羡在那百无聊赖地坐着掰手指玩。看到她,魏无羡轻快地吹了声口哨,示意蓝琬过来坐。
“江澄呢?”
“拿酒去了,我腿脚不方便就没跟着,他过会就来。”魏无羡给蓝琬倒了一杯绿豆汤,看她十分雅正地浅抿一口,忽然道:“蓝琬儿,你喜欢我们这吗?”
蓝琬不明所以,道:“喜欢啊,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过来住……比如,嫁过来?”魏无羡试探着问。
蓝琬困惑地眯了眯眼:“嫁过来?嫁谁?”
魏无羡刚要答话,老远就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廊桥上。他突然顽劣地扬起唇角,勾了勾手指让蓝琬把耳朵凑近,声音细如蚊语:“你觉得江澄如何?”
闻言,蓝琬迅速把身子摆直,耳朵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血色。魏无羡见状,颇为满意地勾唇轻笑。一抬头,就见着江澄站在他面前,背着烛光,板着个黑阎王似的脸,星眸含煞似乎要把他吃了一般。
“来了也不吱声,吓我一跳。”魏无羡拍了拍胸口,却是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还不等魏无羡抱怨完,江澄“啪”地把酒壶重重放到桌子上,掀袍挤在魏无羡和蓝琬中间,硬是把两人隔开。见蓝琬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虾米似的,垂着头一言不发,江澄冷声道:“他欺负你了?”
蓝琬看他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眼神飘飘悠悠:“没、没有……”
魏无羡捶胸顿足:“江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江澄没好气道:“你一直都是。”
这么一试探魏无羡就猜了个大概,也明白了自家师弟在怄什么气,拍拍江澄的背,道:“我刚刚和蓝琬儿说欧阳兄的事。”
“他怎么了?”江澄漠不关心地问。
“听说欧阳宗主正在给欧阳兄物色媳妇呢!”魏无羡不紧不慢。
“啊?”蓝琬差点没被绿豆汤呛着,惊奇道,“欧阳兄比我大不了多少啊,他爹怎么这么急就给他找媳妇。”
“嘿嘿嘿……”魏无羡突然坏笑着揽过江澄的肩,“江澄你小心,过两年就是你的下场。”
不出意外,魏无羡获得了一记正宗的白眼和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滚远”。
“哎,怀桑兄不是说要过来玩吗?怎么一直等不到他来。”魏无羡伸手取了块糕点,一口就咬了一半。
蓝琬悠闲地剥着莲子,无奈道:“他学业又没过,现在估计被聂宗主扣在家里学习呢。”
“可怜的孩子……”魏无羡撇嘴,同情地摇摇头。
三人东拉西扯地聊了几个话题,其他师弟们就簇拥着江厌离姗姗来迟。一落座,师弟们就嚷嚷着要玩击鼓传花。所谓击鼓传花,就是在一段鼓声内按照坐次传递绢花,鼓声停下,花在谁手上,谁就要接受真心话和大冒险两个挑战,若是放弃挑战,就要自罚三杯。由于蓝琬不喝酒,特许她以绿豆汤代替。
第一次,传到蓝琬手里了。她知道真心话肯定会被问某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就选择大冒险表演才艺。
神舞弦动,如玉珠滚落入一汪碧潭,伴着软绵绵的音调浅吟低唱,回荡在夏日荷塘清新的空气里,仿佛是在诉说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这首《浪人琵琶》我就觉得蓝琬儿唱的最好听!”魏无羡称赞道,“里面有何故事吗?”
蓝琬道:“就是一位浪迹天涯的江湖人士路过青楼遇到了一位琵琶女。两人一见钟情,但因为一个身在青楼一个身在江湖,所以不能在一起。大概是表达了一种相识相恋却不能相守的无奈吧。”
江澄却道:“这种故事套路已经烂大街了,而且他们最后都没在一起啊。”
他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尤其是小时候缠着姐姐讲睡前故事,被江厌离天天洗脑,什么游子歌女呀,才子佳人呀,帝王公主啊的,最后不是阴阳相隔就是分道扬镳了。
魏无羡一掌拍在江澄脑袋上:“什么烂大街了?好好的话到你嘴里咋这么难听?”
江澄一掌还了回去,怒道:“谁允许你打我头了?男人的头摸不得你不知道吗?”
魏无羡道:“打的就是你!而且你不也打我头了吗?”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又打起来了……蓝琬无奈扶额。
“其实江澄说得也没错。但我一般只听这曲子好不好,不会太关心它背后的故事。”
江澄道:“也只有魏无羡会关心这么无聊的事情……哎呀!”
魏无羡顺手一个毛栗子弹过去:“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啊江澄你再这样下去月老就真的把你的红线拿去织秋裤了!连小六都比你有悟性!”
某炮仗怒了:“你!”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小四立刻出声阻止道:“好了停战!我就纳闷你们不热吗天天嚯嚯来嚯嚯去的!”
小六也随声附和道:“我反正一听到你们嚯嚯就觉得热。”
游戏继续,第二个轮到江厌离。江厌离选了真心话,魏无羡发问:“请问师姐最喜欢我们中间的谁?”
原本魏无羡的意思是师弟六个里面江厌离最喜欢谁,但忘了蓝琬再场。在众师弟期盼的灼灼目光里,江厌离微微一笑,甚是俏皮:“当然是阿琬。”
众师弟:“……”我们好像失宠了……
第三次是江澄,他心知肚明魏无羡早就要打着玩游戏的幌子捉弄他,果断放弃挑战喝了三杯酒。第四次轮到魏无羡,选的大冒险,结果蓝琬像是和江澄串通好了一样让他把《雅正集》从头到尾背一遍,逼得魏无羡也放弃挑战,喝了三杯。
过了几轮之后,绢花又回到蓝琬手里。蓝琬依然选择大冒险,魏无羡见机会来了,坏笑着出题道:“请抱抱你身边的异性朋友……”
不等他说完,就听得江澄咬牙切齿道:“魏无羡你故意的吧?”
蓝琬左边是江澄,右边是江厌离,要抱的对象是谁都在那摆明了。蓝琬不是没有抱过江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有点难为情,斟酌再三,蓝琬缴械投降道:“我放弃。”
由于光线昏暗,加上魏无羡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没看清就随便抓了一个壶满上递给她。身边的三师弟顺手接过壶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扯住魏无羡紧张道:“大师兄!你刚刚递过去的是酒啊!”
话音刚落,只听咕咚一声,蓝琬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没动静了。
魏无羡愣怔片刻,讪讪道:“完了……”
江澄瞪他一眼,也顾不上责怪魏无羡,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蓝琬扶起来。蓝琬浑身软的像面条,头顺势靠在江澄肩上,双眼紧闭,脸色绯红,嘴唇更是像涂了口脂般,呈现出鲜艳的玫瑰红色。
江厌离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道:“无事,只是醉了。”
小五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魏无羡眼珠子转了转,趁机出馊主意:“江澄你干脆送她回房睡去吧?”
“阿羡说的对,要不在这里一会就着凉了。”江厌离也担心道。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办法。江澄准备把蓝琬背起来,魏无羡说背着会硌到肚子,蓝琬下午吃多了容易吐。江澄无可奈何,只能非常不顺手地把她横抱起来,动作略微僵硬地迈步离开了。
微凉的风穿堂而过,撩起少年脸前垂落的碎发,扑面而来清新的荷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沁人心脾的兰花冷香如同轻纱般包裹着他。江澄听到自己踏在走廊上的步伐渐渐急促,犹如胸腔里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每下都如闷雷贯耳,吵得他头晕目眩,双颊发烧。
蓝琬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少女的肢体柔若无骨,触感真实清晰,江澄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她的体温,细微的呼吸和小刷子似的挠着他的脖颈,心跳轰隆隆的不断加速。
“四方诸神,听我号令……”蓝琬嘟嘟囔囔地吐了几个字,声音酥软到心里去了,“伐纣王,灭妖妃,还我太平……”
江澄把她往上托了托,手臂箍紧了蓝琬柔软的腰身,试探问道:“你是谁?”
蓝琬迷迷糊糊地答:“吾乃周武王姬发,今日便要和帝辛决一死战,攻破镐京……”
江澄哭笑不得:“镐京是你自己的都城,纣王都城叫朝歌。”
蓝琬双手环上江澄的脖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心满意足,不闹了。
为什么感觉她喝醉之后好像变漂亮了,但好像也变傻了……
江澄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廊桥上的灯笼洒下柔和的光芒,蓝琬的脸颊和嘴唇都红得仿佛摄人心魄。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轻轻戳了一下,酥酥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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