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魂归故里（生）

言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最初的记忆中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冰冷的院墙，严厉的院长，以及为了离开这里而使出浑身解数的孤儿们。

就算是在孤儿院这样特殊的地方，言笑也是个异类，因为她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她的双眼能看到每一个人的生命力，能洞察他人的生死。因为这双眼睛，她的童年并不怎么幸福，甚至可以用痛苦来形容。

那时候她还小，不理解这种能力的可怕之处。她像所有直言不讳的小孩子一样，说出了她所看到的东西。

仿佛诅咒般的话语将她推入了深渊，孤儿院中的人将一切病痛与死亡归咎于她。他们惧怕她，排挤她，像中世纪的欧洲对待女巫一样，认为身体上的痛苦可以驱走附身于她的邪灵。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一直到，一个男人来到了孤儿院。

男人名叫韩中，他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人，找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儿院，最终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言笑，得知她可以预见死亡后，他的眼睛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他收养了她，带着她离开了孤儿院，并且在临走前报复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将孤儿院付之一炬。

韩中说，她是神，他能让她成为所有人都顶礼膜拜的存在。

“后来，他带我见到了很多人，并且教导我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他让我不停的使用能力，生炁，死炁，周而往复在我身体里流转，他说这样我的能力就能变强，我就能成神。”

“我不想成神，但他救了我，他带我离开了孤儿院，所以我愿意听他的。我努力修炼，每天在生死间徘徊着，很痛苦，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变强了，能帮到他了。”

言笑坐在田垄上，望着不远处的田地，眼神有些茫然。

“每天都有活物死在我的手上，一开始是植物，之后是小动物，再后来，动物的体型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就换成了人。”

“我的能力用在动物身上，和用在人身上是不一样的，人会哀嚎，会咒骂，会诉说自己的痛苦，我也很痛苦。所以我想逃，想离开他，可是他不愿意放我走。”

“所以……你杀了他们？”王也艰难地开了口。

“对，我杀了他们，逃离了门派。这之后我遇到了夏禾姐，加入了全性，我总算拥有自由了，哪怕只有一点点自由。”

言笑说着，收回视线后，平静地注视着王也。

她的眼睛中没有懊悔，也没有愧疚，对于她来说，讲述自己杀人的过程，仿佛是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

看着这样的言笑，王也终于意识到，在对生命的认知上，她和钟笑笑、和他是不同的。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是个恶人。

“王道长，像你们这种名门正派，应该没有真正的杀过人吧？”言笑说道，“我杀过人，那些普通人因我而死，而韩中和长生门的门人，也是我杀的。”

王也看着她，瞳孔剧烈地颤动着。

言笑所讲述的故事，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阴暗且压抑，是他从未接触过、也从不了解的世界。

她的世界，和钟笑笑的世界，完全是两个样子。

了解了她的过去后，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和钟笑笑如此不同。

若是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钟笑笑没有留在武当，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到王也脸上的后怕表情，言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样就怕了？还真是名门正派啊。”她说，“所以啊，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和我这样的妖人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你有点儿可怜。”王也轻声叹息。

或许在他心里，钟笑笑太好了，好到即便亲耳听到了一切，他仍然不愿意相信，不愿接受言笑是杀人如麻的恶徒这种现实。

“王也道长，你还真是个好人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言笑说着，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别捧我了，如果我真是好人，就应该帮着公司把你逮回去。”王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我做不到啊。”

“为什么呢？”言笑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在意你吧。”王也侧过头，看着她说道，“我在意你，所以就算知道你犯下了大错，也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听到这句话，言笑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王也道长，你在意的不是我。”她摇摇头，“你在意的，是武当山上的那个小姑娘。”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王也说道。

“我真希望我们是一个人，但不是啊，我们是不同的。”

言笑说着，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抬头仰望天空。

“我们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经历也不同，所以我们成为了不同的人。”她说，“其实我原本没打算来碧游村，但是马村长提到了你，所以我才决定来的。”

“或许，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故事中，你我本不该相识，我也不应该活到现在。”

在这个世界里，武当山上没有钟笑笑，王也没有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他本该独自成长，独自下山，独自返回北京。

他不认识钟笑笑，也没有见过言笑，因此，在北京时，他不会注意到与他擦肩而过的姑娘，自然也不会追上去。

在这个世界，他们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不必在意我了，我逃不掉的。王也道长，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言笑说着，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温暖而又炽热。

“回到那个有小姑娘的世界，然后去找你的小姑娘吧，你不属于这里。”

对方的笑容太过热烈，仿佛能将冬天的冰雪都融化，惹得王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言笑已经站起身来，朝着太阳的方向伸了个懒腰。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喃喃地问道。

关于穿越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张楚岚等人都不了解。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到他的问题，言笑无奈地摇摇头：“王也道长，我又不傻，你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知道我的能力，对我的一切都好像很熟悉，而且你觉得你认识我。可是我不认识你，也不认为你是长生门或公司的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曾经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那个有着武当山小姑娘的世界，对吗？”

王也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啊，王也道长，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回去你的世界吧，你的小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言笑说着，双手背在身后，转身面向王也。阳光从她身后照来，将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之中，却在她周身渡上了金光。

“回去吧，王也。”

她看着他，宛如天上降临的神明，又像是地府中爬出的恶鬼，对他进行了审判。

“你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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