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

楔子

魅影从皇宫回来后就一直躲着沈纤。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她，或者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萧卓。

自萧卓去世已有六年多了，这些年沈纤艰难守着无影阁，这其中的艰苦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不是对萧卓的感情支撑着沈纤，她早就疲惫不堪了。

她对萧卓的感情太深，并且因此让她失去了苏染。现如今她终于放下了过去，他应该将此事告诉沈纤吗？

魅影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他的右手紧紧握住萧卓送给他的碧橙剑。

如今他该如何？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慕影落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他脸上的银白面具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你有心事。”

慕影落关上门，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魅影的呼吸急促。他微微皱眉，有种不好的想法出现在心头。

能让魅影在意的人，只有沈纤一人。而能让魅影犹豫的事，只有和萧卓有关的事！

“你见到了他。”不是疑问，而且肯定。

“你知道？”魅影有些疑惑，这件事萧何应该只告诉了他一人。毕竟事关沈纤，萧何不会如此随意。

慕影落转身，他的神情让魅影无法猜到他的心思。

虽然萧卓和沈纤都曾对他说过，魅影是个合格的杀人工具，因为他不懂人情世故。因为不懂，才能无情。但他却觉得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更加理智的去处理任何事。不像他，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才会有太多的放不下。

“虽然之前送信的人被萧何杀了，但关于萧卓我从没有放弃。”慕影落在魅影身旁坐下，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热茶的烟雾缭绕，遮盖住慕影落所有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慕影落轻声开口，“不久前无影阁接了一个委托，事关京城男子失踪一案。我调查后，发现此事与萧何有关。刚好在京城遇见你，本来想与你共商此事，但见你神色匆匆所以有些意外便跟随你进了皇宫。虽然只是远远看见一个背影，但那人……的确很像萧卓！”

魅影叹气，“之前我曾见到一名男子，当时我以为那人就是萧卓。可如今……这件事有些奇怪。”他接过慕影落递给他的茶，望着白烟缭绕，他轻声说，“之前一直有人想告诉沈纤萧卓没有死，甚至引她离开无影阁。但自从沈纤回到无影阁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我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可如今却出现长相和萧卓一模一样的人，并且那张脸我可以肯定没有经过易容。”

“萧何对萧卓的执念并不比沈纤轻，他此举行为定有目的。”慕影落放下茶杯，他望着魅影的目光中充满决绝，“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慕影落说完话就转身离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魅影突然叫住了他。“萧何交给我来调查，你去帮我做件很重要的事。”

第十五章

魅影的反常，沈纤早以注意到了。

她不说，只是因为她相信魅影可以处理好事情。可是，慕影落突然私自外出，这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京城因是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能让他们觉得重要的事。既然他们决定隐瞒不说，那她还是放任不管罢了。

但半月后沈纤望着慕影落带回来的碧玺，着实有些吃惊。

碧玺望着沈纤，似乎比沈纤更加意外。

慕影落对此并没有过多解释，沈纤无法只好将人安居在无影阁。

深夜阿轲趴在碧玺身上不解的问，“师兄为何要来此处？是为了见师姐吗？”他扳着手指认真算了片刻后摇头，“师姐走后，师兄经常在想她，我都算了，好久好久。”

碧玺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是啊！所以我才来见她啊。阿轲不喜欢师姐？”

“没有，”阿轲摇头，歪头一笑露出两个白白的小虎牙，“阿轲最喜欢师姐了。”只是，这里的师姐不像之前那个逗他玩的师姐了。想到这，阿轲将头埋在碧玺的衣袖中。

碧玺躺在床上，思绪不知不觉回到半月前慕影落找到他的时候。

慕影落的出现，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我来找你，是为了保护沈纤。你应该知道她很爱萧卓，如今萧何利用她对萧卓的爱想要威胁她。而我要你做的，便是成为萧卓。你不用担心，因为你的声音很像萧卓。我会将你带回无影阁，你只需做你自己，不必刻意装扮。当然我不会逼你，如果你不愿意……”

“我答应你。”碧玺打断慕影落的话，即使成为萧卓的替代品他也愿意，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那时慕影落便明白为何魅影那么肯定他能将碧玺带回无影阁，从他的眼神中他便可以看出来，他对沈纤的爱意不比他少。

他也能肯定沈纤终会接受碧玺，因为他的确很像萧卓，无论是声音还是行为，有时连他也无法分辨。

即使他不是萧卓，他也必须让他成为沈纤心中的兮尘。即使萧何手中的人是真正的萧卓，他也要替沈纤除去此人。萧何此人，心思太深。他输不起，沈纤输不起，无影阁更是输不起。

即便他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他也不能让沈纤处于危险境界，尤其是不能让她受萧何摆布。

将碧玺带回无影阁后，虽然沈纤并没有表现出过多表情，但从她的眼神中，他能明白碧玺对于沈纤是个很独特的人。

那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魅影要求他亲自去接碧玺，因为他也不确定碧玺的真实身份。

有轻微的敲门声传来，碧玺快速下床，当看见慕影落时，他愣住了。

“何事？”碧玺穿着白色长袍，长发随意披在身上，整个人透露出慵懒和随意。

慕影落听着他的声音，一瞬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萧卓。如果不是他们长相不同，慕影落真的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

“睡不着，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慕影落收回思绪。

碧玺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他很快恢复神情，微笑道，“可以，但请容许在下换个衣服。”

“多谢。打扰了。”

二人离开时，房间里传来阿轲不满的抱怨声，“师兄竟然被人抢走了，我要去找师姐陪我睡觉。”

慕影落神情不变，他轻声问，“习惯无影阁的生活吗？”

“还好。不过，这不是你此行的目的吧！”对于慕影落，碧玺并不了解，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很信任他，甚至对他有很强的熟悉感。

有时碧玺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萧卓，但每次一想到此处他便自嘲一笑，自己果然十分自私。不仅假扮萧卓，竟然还妄想沈纤爱的人就是自己！

“你了解萧卓多少？”慕影落突然停下脚步问碧玺。

碧玺轻笑，“一代豪杰。是沈纤的爱人。”

慕影落微愣。当年萧何也曾这样问过沈纤，当时她也如他这般回答。

“我带你见一个人。”沉默许久，慕影落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碧玺跟着慕影落来到一个庭院，刚刚跨进他便闻到一股药香味。四周的树木被打理的很好，不见任何杂草，足见这个庭院的主人修养很好。

一个飞刀从房中射出，慕影落轻松接住。很快有女子埋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大晚上的不睡觉，到我这里来展现武功来了！”

慕影落将飞刀扔回去，女子快速接回。“有事？”女子挑眉问道，握刀的力度足以说明她此刻很不满。

碧玺有些意外，这个无影阁中竟然也有如此天真无邪之人。

在碧玺的认知中，无影阁和一般的杀手组织并无太大的差别。他一直以为阁中众人应是和慕影落这般稳重的模样。

“轻语，有件事要拜托丹青。”慕影落对于她的态度并没有责备。

从轻语那里出来后，碧玺心中充满疑惑。

慕影落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声解释，“你猜的没错。我怀疑你的身份。”

“你觉得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认为我接近沈纤心思不纯？”

“都有。但最主要的是，”慕影落的目光直直的望进碧玺，“我认为你就是萧卓！”

碧玺觉得十分荒缪，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但慕影落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震惊！

“但是即使你就是萧卓，我也并不想告诉沈纤这个真相。”

“为何？”

慕影落笑了，笑容中充满苦涩，“我知道她爱萧卓。但一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他还是沈纤爱的那个萧卓吗？他连自己为何会活着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保证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难道要让她再次经历生死离别，再次承受相思之苦吗？”

慕影落的问题，碧玺回答不出来。后者说是他的问题逼得他无法回答！但他内心也知道如果他就是萧卓，这些问题终究会成为他和沈纤之间无法跨越的横沟！

碧玺住进无影阁三天后，沈纤亲自找到了他。

“我想明白你为何愿意来到无影阁？”

碧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沈纤望着他许久，转身背对他说，“无影阁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停顿片刻后，她重又开口，“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

沈纤离开后碧玺自嘲的笑了。他为何来无影阁沈纤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之所以装作不知道，只是不想面对他的感情罢了！

这世上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一厢情愿，只不过是因为对方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罢了！

那么沈纤你又是哪一种呢？

魅影突然失踪，这件事让沈纤大发雷霆。

这些年魅影从未违背她的意愿，也从未消失数日不见。此番失踪，再联系近日慕影落的所做所为来看，沈纤明白他们定有很重要的事在瞒着她。而他们竟然想要隐瞒她此事，那么就一定和萧何有关！

“回答我！”沈纤望着慕影落怒吼。

慕影落跪在下方，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沈纤会知道这件事是迟早的事，但能瞒一时就是一时！现在只期望魅影能够早日查清楚所有的事！他之所以这些天一直留在无影阁，主要的目的就是防止沈纤离开无影阁。

沈纤叹气，对于慕影落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当年连兮尘都无法真正的控制他，如今自己又如何能让他开口呢！再者说慕影落是兮尘的弟弟，她从不曾把他当成下属来看。又谈何让他听从自己？而且她自己内心也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隐瞒她，恐怕又是为了她啊！

“影落，你应该明白，该来的终究躲不掉的！”沈纤扶起他，“无影阁与皇家暗卫迟早有一场战斗要打，而且我并不认为我们一定会输。萧何的虎符在我手中，他能调配的兵队并不多。”

慕影落望着她轻声问，“如果萧何用兮尘的命威胁你，你会答应吗？”

沈纤松手，她转身轻叹，“我知道了。萧何花了大代价造了一个兮尘。”

慕影落一惊，他伸手紧紧抓住沈纤的手，怒吼道，“你难道又要……”

沈纤笑着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事是因为我派人去调查京城百姓失踪一案。本来没想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但现在看你的神情我猜到了。影落，兮尘死了，我早就明白了！”

慕影落冷笑，“你明白？如果你见到一个和萧卓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一个被训练成和萧卓性情相差无几的人你还能够没有丝毫动容吗？甚至你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萧卓吗？你我都知道，当年搜寻了整个悬崖下面都没有找到萧卓的尸体，你我都不能真正的判断他真的死了！如果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这些年又为何要派人四处寻找他！”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沈纤第一次看见慕影落如此失态。

她伸手轻轻抱住慕影落，他整个身体一僵。

“影落，你应该明白的。”

慕影落苦笑，“对，我明白，你爱他！”

“不，”沈纤摇头，“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你无法忘记兮尘，我也无法忘记。但到了如今，兮尘他是死是活，早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无影阁，离不开他。”

沈纤说的没有错，如今的无影阁虽在江湖中拥有一定的地位，但若是真的和整个朝廷作对，即使勉强胜了，那么管理整个天下的重担该交给谁？

萧何继位后几乎将所有的皇子都杀害了，现在除去一个已疯的闲王，只剩下慕影落一人了。

先皇的眼光没错，萧何虽然手段残忍，但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上！

当初众多皇子中除了萧卓能够与先皇相提比伦，就只有萧何一人适合登上那个皇座！

如若无影阁胜了，那么沈纤必定会被推到皇位上。可是帝王之道，她虽见过不少，却丝毫不懂。

如果萧卓能够回来，那不仅对沈纤对无影阁来说是个幸事，对整个天下更是件幸事！

沈纤见慕影落沉默许久，终于松开手远离他。“如果那人不是兮尘，那么即使无影阁胜了，即使让萧何变成一个傀儡，我们也不能杀死他。但若是他是，”沈纤突然睁大眼睛，冷冷开口，“不，他必须是萧卓！”

慕影落十分震惊，沈纤要让那人从此成为萧卓活着！既然萧何花费这么多年才培养成一个完美的替身，那么他与萧卓便没有多大的差别！

让他成为萧卓活着，就目前来说的确是个绝妙的方法！或者说是唯一的方法！估计萧何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精心培养的人最终会成为他死亡的原因！

尾声

碧玺站在窗前，望着凌峰山上的美景，轻轻地笑了，然后一滴热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即使他不再是他，他还是又爱上了她！

可是，他却再也变不成她爱的，那个曾经的他！

丹青站在他身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一时间有些急躁。

“我知道了，多谢！”碧玺平复心情后轻声开口。

丹青轻声叹气，转身走了。

他静静地站着，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他苦笑着说，“兮尘，笙歌的兮尘死了！”

空荡荡的屋子，无一人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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