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韩千岚

哐地一声，男人的身形被随从狠狠一推，扑倒在地上。

雷登·诺西抬起脸来。

这是诺西家族的府邸。阴暗而又古旧，却是奢华的。黑暗中，几步远处，是几阶台基。上方的红丝绒高椅上坐着的正是雷登那兄长：米兰的父亲，诺西家族的族长。他坐在那里，冰冷的面庞俯视着伏在地上的亲生弟弟。多少年过去，见到这张脸雷登还是心有余悸。

“我想，”男人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吧。”

雷登踉踉跄跄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狞笑道：

“像多少年前一样，你还是会原谅我的——毕竟你也从未把那丫头当回事，不是吗？”

男人闭上眼睛，手摩挲着椅子的扶手。过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半分钟。他闭上眼睛，道：“不，不会了，雷登。米兰是不要紧，但是你毁了我们的声誉。你懂得吸血鬼的声誉有重要。几个之前为我们提供血液的人类大商贩都拒绝交易了；何况你还惹上了日本妖怪。”

雷登咬牙：

“不。你不能驱逐我，让我给你一个合适的理由吧，福克斯。让我证明你还需要我。”

兄长直视着他，血红色的双眼仿佛凝聚着无数少女的新鲜血液。

“什么理由？”

雷登露出胜利的微笑：“你那女儿正在和中国妖怪——一只没落猫妖谈恋爱。这个理由可以吗？”

商臻修养了几天，挂着右臂上的石膏，再回到学校，其实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没有令人怀念的感慨。他心里有隐约的希望想要见到米兰，但是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不靠近她。作为没落家族的猫妖，他做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招惹过太多是非。就像昨天那样。金盘洗手是不可能了。所以惠水中学不过是他的藏身之所，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而言都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好在意的——话虽如此。

当他根本在班级里找不到最前排米兰的身影时，还是一身冷汗，心焦起来。

米兰早该复学了，不是吗？

他在走廊中寻找金发小女孩的身形，听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她手臂上的石膏。

“又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当然咯，他是个危险分子。”

“还不知道他在学校外面都做些什么呢......”

这一下戳到商臻的痛楚。他刷地回头，一只晶亮深邃的眼睛冷冷定在说闲话的两个低年级女孩身上。她们顿时瑟缩了一下，立即走上另一条走廊。商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这时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人走近了他。

——“你这样会让他们更怕你。”

韩千岚的声音说道。

商臻真的是不想见到他，但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礼貌”，还是扭过头，道：“我不在乎。”

他站在他对面，大约半米处，修长的双腿上绑着沙袋，穿着网球白袜和不知名的运动鞋。棕色的短发被额头上的发带勒起，一副阳光少年的气派。商臻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那么你在乎那个女孩吗？”他凝视着她，“米兰·诺西。她失踪两整天了。”

商臻心里微微一惊，而后强忍着揍他一拳的冲动，冷声道：

“难道韩大师有她的消息？”

“别那么叫我，”他道。“我不过是个驱妖师的后代，又不是驱妖师本人。”

“呵。”商臻瞥他一眼，“别说那些了。米兰在哪里？你有头绪吗？”

“有。”他低声道，走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商臻低吼：“别碰我！”

“别这么在意，”韩千岚头也不回地拉着他快步穿过走廊，丝毫不顾周围所有人投来的惊讶目光，“还是说你不想找到米兰了？”

商臻眯起眼睛，“再这么拉着我，你的人设都崩塌了。快放开。”

他突然停下脚步，导致商沁一个猝不及防。要不是商臻是灵活的猫妖，早就一脚踩到了他脚上。这个人真让人火大，这样想着，韩千岚一把攥住商臻的手，把他整个人都拉了过去。商臻打着石膏的手一下子触到他坚硬结识的小腹，睁大了眼睛。他想干什么？

他低头看着商臻，眼中一片冰霜：

“我也不在乎。”

“什......什么？”商臻感到莫名其妙。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他淡漠地道，“我不是那种人。”

商臻皱起眉头，完全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刚刚才从警局回来，手都断掉了，米兰又失踪了——这个人居然在这里和他胡扯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好吧。”韩千岚端详他一两秒，而后放开他转过身去，“我知道你只想找到米兰·诺西。所以，跟我来。”

商臻被他抓住了软肋：是了，他只想确认米兰是安全的。

他沉默地跟着韩千岚穿过走廊，来到低年级的楼层。他们下了楼梯，转过身便来到地下室门口。商臻在门口一顿。“这是什么地方？”

“你必须要来。”韩千岚道，“这个地下室就是这个学校的机关。虽然你精通体术，但是很明显你一直没有觉察到这里正是整个学校的最北边——和杨家的地下室接壤。”

商臻大怒：

“果然是杨潋潋干的好事！”

他上前用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猛推了一下韩千岚。他知道惠水中学和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这所小有名气的中学就是由杨家资助建成的，校长一直受着杨家的恩惠。为了更多的受到庇护，选址时也紧挨着杨家的大院。前几年还有人妄言说惠水中学之所以接收妖族子弟就是因为杨家，而据说这些传闻的人早就被割去了舌头。商臻心烦意乱，气得有点发抖。

“别这样。”韩千岚向后退了一下，举起双手，“我澄清，我可不是和她一伙的哦。”

商臻冷眼看向他：

“我也不是好骗的——早就有传言说你家和杨家结亲，你就是他们家的钦点女婿，怎么会有不和她一伙的理由？”

几丝前发从韩千岚的发带中滑落下来，阴影遮住了他俊逸的眉目。

“这可不好说。”他低低道，“我是来帮你的，这点你不用怀疑。”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圈套的一部分？”商臻完全不想相信他。“因为什么你想帮我和米兰？”

韩千岚笑了笑，道：

“因为喜欢啊。”

商臻顿时被哽住。他喜欢米兰——终于可以确认了。

啊，是了。米兰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这也难怪......

商臻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看上去小巧但是实则带着茧子的手掌，坦率地抬头看向韩千岚：

“这样的话。我们来结盟吧。虽然我实实在在地觉得你剖开来是个黑的，但是既然米兰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达到一致，你就也不是我的敌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采，还是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和商臻握了一握，道：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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