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繁夏

“不会不辞而别”几乎算不上承诺，甚至本身就是离开的宣言。但那日起，靳珉确实渐有好转。他的睡眠渐渐恢复正常，精神也好多了。洛白常去看他，并未发现他有丝毫勉强之处，还与从前一般潇洒自在，或对湖饮酒，或翻看古籍，有时还会在书房作画。脸色也渐渐好转，有了人气。

这却奇了，莫非嗜睡只是一时之症，那段时间操劳过度？

但，若是夜间操劳……他可是龙精虎壮，威猛得很。次日等洛白醒来，人家早就在喝着茶，听小曲，别提有多神采奕奕了。

这虽是件好事，洛白却放不下心来，反倒愈发紧张，着御膳房每日炖些大补的汤汤水水，但凡有好东西上供，第一时间送到长宁宫去，还盯着他喝下去。

靳珉似笑非笑，看起来很不以为然，却也不拒绝，顺从地吃完。

接连好几日，终于在一个午后，靳珉放下碗，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道：“皇上，索求无度，折损龙体。”

洛白懵懂地看着他。

他又指指碗：“这些都是壮阳之物，皇上不是暗示了这么多天，想是对我这几夜的服侍不甚满意。”

“……”洛白愤然甩袖，被他一手拧着手腕拽到怀里，又是浓情缱绻。

虽有此事在前，洛白仍不放弃，每隔三日，着御医亲自去为他诊脉，再下滋补方子，又令御膳房配着营养搭配合理的菜品，一应事物，由颜夕亲自监管。靳珉也未有怨言，给什么吃什么，夜里再把洛白反复折腾。

此事渐渐平息，前线战事也在持续推进，军情每日回报，洛白时不时还要给顾远之写封情书，送个信物，没完没了地表达思念之情。

这一日正在早朝，却有紧急军情，道是顾远之在惜年国已经招揽数万将士，大军自北向南不断推进，直奔国都。他从西澜带去的那队人中，有一个颇得士卒爱戴的副将，因与顾远之在战略上发生分歧，二人关系不和。顾远之坚持己见，致使五千精兵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没，那些都是副将亲自带出来的兵，心疼得不得了，和顾远之一顿大吵。

顾远之自进入惜年国后，更加注重招募到的本国士卒及投诚兵将，毕竟那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嫡系部队，西澜军终究是借来的，在前期是他的重要筹码，到他队伍壮大时，却越发显得不好控制了。尤其是与副将的争执，令他心中对西澜军更加疏远。此番他先下手为强，派人将指控副将不听调度的书信送到洛白面前，也有几分试探之意。

洛白岂能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沉吟片刻，却将手书往袖中一藏，微笑着道：“郭大人所言甚是，不知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群臣面面相觑，那回报的士兵愣了一会，行礼退下。众臣继续商议国事，仿佛先前接到的前线消息从未送到洛白眼前。

下朝后洛白去长乐宫，与国师议论军情。

洛白道：“如今只剩一个问题……”他顿在这里，去看国师的表情。

国师手执白子，颇为随意地点在棋盘上，眉眼都未抬一下，道：“皇上准备何时约见慕容？”

洛白莞尔一笑：“看来国师没有睡糊涂，那朕就放心了。出兵惜年，繁夏不可不安抚。国师通晓八卦，可有对付慕容的妙计？”

靳珉瞥他一眼：“皇上是想知道妙计，还是知道慕容的八卦？二选一。”

这可就为难了，洛白歪着头想了好一会，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委屈地望着他：“朕两个都想知道。”

靳珉向洛白挑挑眉，其意不言而喻。

洛白撇撇嘴，勉为其难道：“先说妙计罢。”

“为帝者，最在乎的是什么？”他问。

“子民。”洛白道。

靳珉微微颔首：“慕容可算是个好皇帝？”

洛白略一沉吟：“此人非嫡非长，能被立为储君而登基后与兄弟关系尚算融洽，可见其为人处事，颇有手段；两年前汤州大旱，他当机立断放弃北征，可见知轻重，进退合宜；据传他在后宫，真真是雨露均沾，不偏不倚，此却难得。身为帝王，能克制欲望，也不为情所累，朕自愧不如。幸亏他身体有恙，若是多活几年，只怕又是一个东遇国。”

靳珉笑道：“若是好皇帝，那便容易，晓之以理，与之以利，不容他不考虑。皇上说中了关键，天妒英才，不使其长寿。我若是他，此刻最在意的，是国是民，更是……”

洛白眼睛一亮，与他异口同声：“子嗣！”

自古以来，皇帝都面临一个残酷的现实，虎父多犬子。做明君不易，生个能做明君的儿子更不易。若是依照繁夏国如今的境况，皇帝自知活不长久，子辈年轻，兄弟辈正值壮年，一个不小心，皇位上就是满手血腥。内忧不除，外患将至，届时西澜国……

子嗣，后代，新帝。洛白脑中掠过一连串念头，很快有了主意，思虑片刻，道：“要将北方驻军调至东南侵入惜年国，势必引起繁夏警觉，如今时机将至，也该筹谋与慕容见面之事了。”

靳珉不言语，白子落在棋盘上，将黑子逼得退无可退。洛白也不在意，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约见繁夏皇帝一事，突然被靳珉打断，他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现今皇上不宜出宫，密谈一事，由我代劳吧。”

此事关系重大，使繁夏袖手旁观，是洛白真正改变自己结局的关键所在。且当此乱世，两国密谋，若单单遣使送书，实在教人不放心，何况前世慕容能够认识到唇亡齿寒的道理，毅然出兵与惜年结盟，可见此人不好应对，非得高度重视不可。

洛白本打算亲自出宫，但仔细想想，靳珉的确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他与繁夏国接洽一事决不能外传，一旦出宫，很难绝对保密，指不定会传到惜年国君臣或顾远之耳中。靳珉闲云野鹤，出宫不引人注目，还有国师与先皇钦点帝后两重身份，足以代表洛白。

况且他又是许洛白最放心的人。

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但直觉里却隐隐有一丝抗拒，仿佛冥冥中有人在对他摇头，教洛白心中惴惴。

洛白目光闪烁，久久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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