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横在那人项上,压出浅浅血线。对手怔了一怔,紧握武器的手卸去气力,平缓地向她道出一声,我输了。
玉潜秋凛冽的眼神收敛暗芒,如刀锋入鞘,眼底转而浮起一片翻涌复杂的神色。但这澎湃的暗流,时而突破她面庞上营造的平静和冷漠,使得那双眼偶尔闪烁,忽明忽暗。
但她喉头郁结着,被千言万语所堵塞,在吐息之中透露的唯有窒息般的沉默。
“你与我之间……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一名世家小姐自然是看不懂普通人身上的人间悲欢的。这十几年来,你可曾踏出门槛几步,不过是阴差阳错启动了寄存在体内的封印,被这份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烧得一时想要学江湖浪客快意恩仇。既不懂游闯四方的苦,何必装出一副大义的样子。”
行装风尘仆仆,双眼却在这几年的分别中为风沙所打磨得愈发锐利与狡黠,望着与曾经记忆里大相径庭的老友,玉潜秋再一次跌入缄默,日暮淡淡的阴影遮去了神色。
她本是个悠哉悠哉的小小姐,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不曾踏出院门半步,如同那温室里微风细雨浇灌的花朵。
但她向往与别人不同的生活,与同龄纨绔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不愿按部就班地长成姑娘,嫁人,成为当家主母,于是得知了得知家中珍藏的有关远古幻术的书籍之后,一时的新鲜感扑面而来,她软磨硬泡祖父想要得到。
届时家族上下,真正懂得这本书的价值之人少之又少,封面上镌刻远古密文的奇珍外表并不能在坐拥无数收藏的家主心中掀起波澜,于是一来二去,经不住她五次三番索要,书到了玉潜秋手里。
幼时的她不懂这份万里无一的法术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为了在无聊的生活中拥有调剂,凭借大小姐骄纵蛮傲的脾气,她最终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每日捧着玩赏。
一本放在当时的魔道中人人求之不得的秘籍,有谁曾想,会沦为权贵小姐手中的玩物。
这也是为何后来会有那么多的人想方设法想要从她这里夺走它的原因,一届毫无魔道根基的锦衣纨绔也能获取魔道至高书籍的认可,任谁都不愿相信这种天大的笑话。
“那族人被诛,家破人亡,一夜从云端跌入泥潭,从锦衣玉食到颠沛流离之痛苦,你可懂?”
微别过头,手执长剑,她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微弱却清晰,
“你只知我前半生活在朱楼玉阁的象牙塔里,却不懂那种在懵懂年纪忽然一切依靠的心境。虽生在普通人家,但有父母在你羽翼丰满之前呕心沥血地保你周全,离家历练于江湖更是你修习武道之后从容之中的选择。所谓风雨兼程,漂泊无依,看尽悲欢,不过是必经之路上每个断肠人偶有的感受罢了。既未受过处境如此翻天覆地变化的洗礼,又何必装出一副凌驾于他人的样子,目空一切地指责我。”
那人最终哑口无言,扔下一句狠话便狼狈地裹起黑衣逃离。
玉潜秋将目光从她仓皇的脚步上离开,不屑再看。
觊觎她力量的人多了去了,但都喜欢用这种无聊的理由刺激她。仿佛这样说能打破她内心的防线,将人困入那尘封了不知多久的记忆里。
但那记忆破碎得甚至拼凑不出一张足矣勾起思绪的面庞。
被幻术秘籍选中之时,她依然懵懂。尽管在每日玩耍般的阅读里粗粗有所学习,然而以她蝼蚁般的力量,接不住轰然倾倒的整个大家。
父亲与祖父在官场上接连触及逆鳞,长兄带领的军队在前线失守崩溃,家族过往不堪的屈辱史被呈到圣上之前,一夜间,曾经那个避风港湾一样的家支离破碎,风雨飘摇。
抄家之时,因她身上带有魔道古籍稀罕的契约,为人发觉,曾免于一死。但圣上依旧削去她家姓,将她这个失去双亲和一切可依靠势力的幼女推至众人眼中,表面上是对她身具魔道之力的怜惜和庇佑,实际却是向天下发布了一张无形的悬赏令。
那枚封印印在她的心脏上,若能剖胸取心,那么这人人觊觎的力量就能再度易手。
尚无自保之力的小孩,几乎人人可诛。而那些寻香而潜入长安的人,若是贤才,则尽力招安,若有二心,则免去了在僻远江湖找寻的麻烦,直接诛杀。
很是精明残酷的用心,这便是大唐的君主,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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