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世再度苏醒,已是天泛鱼肚白之际了。
躺在地上同秦尤睡了一夜,他腰酸背痛--却都比不上心痛。他站起身,用秦尤卧房里的草席将秦尤裹好。
他洗了把脸,长吁一口气,才收拾好心情地出了门。
为了秦尤能稍微体面地下葬,几乎是将他的绵薄积蓄花光了--一口檀木棺材,两名脚夫,风水师的三句话,共计一百大钱零五十文钱。
就在潘世将右权兵总督府的大门上上门闩,面无表情地来到荒野之地、一座简陋的墓碑前烧冥钱时,一名小厮找上了他。
"呼呼……,你是潘世吗?呼……"
潘世~是的。你是?
"嗳呵,这通关文碟下来了,嘿哈……累煞我也……"
闻言,潘世稍微愣了一下,便笑着致了谢。那小厮以乎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好一会儿。
最后,小厮才似从水里刚捞出来般大吸一气,道:
"节哀。"
…………
潘世整理好了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就那封遗书和一件衣裳。至于秦尤的地契房契什么的,都被他随主埋进了土里。
他去了酒馆同老板结算,领了一百大钱,然后便用这整钱雇了一辆劣质马车前往雁南城。
沿途的风景很好。树草都显出盎然生机,一团团的绿意里点出斑斑花儿。初秋时期还有这样生机的景色,实在叫人生奇。
可潘世无心欣赏。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捧着那封遗书读了一遍又一遍。那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是祝福他和佟冀北的,之后便是长串的名字。
他将那些人的名字牢记后,便将带着秦尤工整字迹的劣质宣纸方方正正地叠齐,收进行李中。
随着马夫的喊话,潘世才从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清醒,致了谢后背着行李来到城门。这里正排着长条拥挤的队伍。
可即使离的城有些远,潘世也能听见里面集市的喧闹。不停的吆喝声令他心情烦燥,心里更是复杂沉重。
每日都在死人,他们怎么还活得无忧无虑……
"姓名?年龄?"
潘世~姓潘名世,年方十七。
登记的兵卫写字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潘世一眼,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动作。潘世虽心中有些许的疑惑,但终归保持了沉默。
"关文。"
潘世恭敬地将文牒递了过去,兵卫细细检验了一番才让开他那高大的身躯来。
潘世刚一进城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是与达城、韵城截然不同的热闹与繁华。
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的门店前人来人往;每隔几家店便有一些杂耍表演的人,喷火的,顶碟的,舞狮的……,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堵了好些人一边叫着好,一边拍掌地看;好多个头上扎着角的嫩娃娃穿着新袄,手里拿着各式的风车、糖葫芦、糖人,东跑西跳、嬉笑打闹的,好不快乐!
潘世看痴了去,竟将沉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低头自语道:
潘世~老尤,你瞧见了吗?雁南好生热闹啊。我没来错……
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泥的、半大的小孩儿猛地撞了一下潘世,顺走了潘世的行李便跑。
潘世被吓了一跳,赶紧去追。
那小孩毕竟还小,才到潘世的腰;体力也没经常锻炼的潘世的好。于是,潘世一下子便追上了小孩儿并将她擒住了。
她哇哇大叫起来。充满稚气的声音明明该很好听的,这孩子却将声音刻意放尖的令人讨厌。
"哥儿哎,老爷哎!这大公子抢一个女娃娃的钱了嘞!……"
潘世皱眉,开始暴躁起来,他用力夺过她手中的行李。听到她还在那里叫,便不耐地呵斥道:
潘世~嚷什么!
那孩子伤佛被震住了,立马大哭起来。但潘世看得出,那是她在装腔作势。
可旁人却看不出来般围观起来,对着潘世指指点点,更甚者还用手中的东西向他砸去。那孩子看到周围有人,便瞬间趴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捂着肚子喊什么"因为大公子打我,我好痛"。
潘世闭了闭眼,感觉头有些发昏。
他历经情绪的大起大落,加上马车上的颠簸,又因为本就受了伤。现在,他听到那偷儿的大喊大叫、"艺术家们"的指手画脚,便难受极了。
他弓身喘息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将要倒去,却落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一只戴着一看就很昂贵的手套的手慢慢地将他发鬓上、脸上的菜叶摘去,这令他浑身一栗。
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终竟消失。
潘世缓了缓,刚要起身,却又被摁进那个怀抱里,那力气之大,令他动弹不得。
但他始终抬不起头看怀抱的主人的脸。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伴随着身后宽阔的胸膛响起。
"晓赤,你又讹人小钱。枪口,可正对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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