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刚蒙蒙亮，阿德里王朝的的长老就被传唤。

三位长老不明所以，毕竟长老们从来无权干预朝政，已经清闲几十年了——至少，从伽奥接手战神之时起就再没管过。

试问，一个皇帝叫三个老者能干嘛呢？

皇帝只是微微开口：“今日传唤三位长老，是为了伽罗。”

“伽罗？族中最年轻的战神？”大长老一头雾水，毕竟他对伽罗的记忆只停留在伽罗接手战神之时。

“那是过去的事了，”皇帝直直地盯着三人，“这次来，是要三位长老做件事。”

“何事？陛下请讲，只要老朽能办到。”

“让伽罗这次的打个败仗，磨磨他的锋芒。”

“打败仗？那多简单，不过是……”大长老摸着胡子，却突然反应过来，“陛下是说，打，败，仗？”

“嗯，”皇帝将身子前倾，饶有兴趣，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次，“打，败，仗。”

二长老扶正帽子，说：“但陛下，伽罗现下已经叛国，我们哪能找到他呢？”

皇帝勾起嘴角，靠在椅子上：“以长老们的智慧，怎么会找不到呢，是不是，不想找？”

二长老的脸抽了抽，一瞬间面色苍白。

还是被发现了。

大长老是真的不再过问，但二长老一直在私下与阿卡斯联系，而阿卡斯就是他与伽罗之间的桥梁。

伽罗目前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二长老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二长老不时为其出谋划策。

“总之，无论你们想不想，都得让伽罗战败，明白了吧。”

三位长老连连应声退下，离开宫殿。

大长老把另外两人拦下，神情严肃：“你们都在私下联系伽罗，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上那质问的眼光，三长老很不屑：“拜托，是你自己说了不管的。”

二长老继续补刀：“那时我和老三去问你，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还让我们都不用管。”

闻言，大长老战略性咳嗽两声，背过身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现在呢？只真让伽罗打败仗？”二长老问。

“不然呢？抗旨吗？”三长老摊开手，很是无奈。

“伽罗要是有那么好打败仗，陛下就不会传唤我们了，”大长老叹口气，最终屈服，“你们私下联络伽罗，必然破坏了陛下的大计，陛下也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

二长老也很无奈，但他确实不能抗旨：“伽罗现在经过一次刀疤帝国的刑讯之后没变多少，只是跟星国的宅五公子走得挺近，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三长老突然一脸惊恐： “老二，没想到啊，你居然是这样的老二……”

三长老不断发出啧啧声，用一种看变态的眼光看着二长老。

“只是，这宅五公子也不好解决啊。”大长老很烦躁，虽然他不问世事，但是宅五公子的“暗器第一”根本不需要问就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啊！

三个老头子，对“暗器第一”，这胜算……

三长老倒是挑挑眉：“不，我们不需要解决他，只需要暂时调开他，剩下的，交给罗素。”

罗素的身份，知道的，可不止陛下，恐怕罗素才是最想要伽罗输的那个人吧。

事实上，三长老才是最早发现罗素身份的人。

为什么不揭发？

难道，看着敌人自以为是地替自己办事，不有趣吗？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大长老和二长老都不理解，为什么不除了他？

三长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猜，为什么母虎要抓活物给幼崽。”

两人心知肚明。

陛下这招，借刀，但不杀人。

“这位宅五公子有暗卫，不管几个，只要让他的暗卫注意到我们就行，记得，穿上刀疤帝国的衣服。”

计划开始——

大长老一身黑衣，缓缓靠近小心的营帐，动作轻缓有度，既不会被大量士兵发现，也不会不被任何人发现。

嗖——

一把小刀从大长老背后极速飞来，大长老躲得快，仅仅划破手臂。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躁！

“喂，那谁，乱闯别人的地方是很没礼貌的事。”邪恶坐在树枝上，悬着一条腿，俯视这个不速之客。

大长老不理他，转身就走。

“小样儿。”邪恶啐骂一声，让其他三人在原地守着，独自前去追赶。

大长老也不含糊，不快不慢，就是让邪恶感觉追得上，又像是追不上。

小家伙，老朽可比你多活几十年呢。

邪恶却突然停下，回过头张望。

离开营地已经两公里，现在是关键时期，为了防止敌人调虎离山，必须马上返回。

大长老见到转身离去的邪恶，略显着急：“喂，小兄弟，做事要持之以恒啊，你这追一半算个什么回事。”

“太过明显，下次，希望你有点儿进步——”邪恶嘲讽着离开，返回营地。

大长老在邪恶身后急得又是跺脚又是招手的，像是邪恶不跟他走他就要丢命一样。

邪恶瞥一眼这个黑衣老者，加快了回营的步伐。

那老者腰间的刀疤令牌都露出来了，演技可太拙劣了。

邪恶走了，老者拍拍衣服，笑了。

小家伙，你要是真跟过来，那才完了呢。

没错，大长老是故意让邪恶返回的，引邪恶离开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或者说，一个小插曲。

盛宴可在后头呢。

邪恶回到营地，见古人仍在弹琴，天真依旧蹲在一边抓蝴蝶，也就松了口气。

刀疤帝国的手段日渐衰微啊。

小心这时走出来，面色凝重，开口就问：“发生了什么？”

这四个暗卫，可是小心一手培养的，每个人那点微弱的变化，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邪恶眼神中的怀疑，反叛僵硬的笑容，古人杂乱的琴音，天真的欲说还休。

他们的不寻常的表现都在告诉小心，出事儿了。

“谁先来。”小心扫视一周，最终把视线落在邪恶身上。

邪恶张张口，还是没说。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刀疤帝国的小把戏，就是想扰乱军心。

小心又看向反叛。

只见反叛躲开小心的眼神，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古人直接忽略小心的目光，但内心的混乱让他无法静心弹琴。

嘣——

弦断。

古人叹口气，起身。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首词，小心知道。

写的离别。

转头看去，除了天真还蹲着，其他两人都撇过头去。

“说吧，谁要杀我。”

小心百分百确认，这次事件绝对与自己有关。

“胡说！谁要敢杀你，我第一个把他剁了！”邪恶难得地失态啊。

但这更证实了小心的猜测，走到天真身边，蹲下一看，天真居然在哭。

“老大——天真想永远陪着你……”

小心揉揉天真的头：“刚刚，谁来过？”

“一个……黑衣服，绿头发的怪人……”天真憋着抽泣。

“他说什么？”

天真摇摇头：“他只问了天真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老大有没有及冠。”

小心愣住了，这是在……查户口？

“然后天真说没有，他又说，那真是可惜，只能去地狱及冠了——呜哇——老大——”天真再也憋不住，趴着大声抽泣起来。

天真是个活泼的孩子，但对于另外几个暗卫和小心有极强烈的依赖感，那人在天真面前说这句话，无异于让一个孤儿体会到父爱之后当着他的面将那父亲剥皮抽筋。

邪恶感到一束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甩不掉，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抬头，望去，小心的眼神里写着“告诉我”。

邪恶闭上眼睛，硬着头皮：“黑衣，发色偏蓝，略带青，老者，身手极佳，我不是对手。

“他诱我前去追捕，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凭什么觉得我能保你三日内平安无事。”

邪恶看上去不近人情，实际上，他真的很在乎老大的安全，作为四大暗卫之首，他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唯独涉及到老大的事，他需要犹豫。

小心内心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说是担忧也不为过。

以前遇到过很多敌人，强大的，不强大的，各种手段都见过。

但从自己的暗卫下手的，这还是第一个。

刀疤帝国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将领了？

小心性子谨慎，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未曾谋面的敌人。

尽管心里没底。

他特地交代巡查兵，有事离开一趟，左将军即将出征，不要打扰。

四个暗卫不放心，偏要跟过来，小心寻思，也好，胜算大些。

邪恶在前方带路，一行人决定顺着邪恶记忆中的路线去找那几个人。

到底是几个？不清楚。

手段如何？不清楚。

这是小心第一次对上这样连自己暗卫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们一概不知的敌人。

“小伙子速度很快啊。”

小心顺着声音望去，黑衣，绿发，就是他。

“小家伙，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人啊。”

黑衣，蓝发，两个了。

“你俩废话什么，动手就动手。”

黑衣，黄发，这是第三个。

见小心眼睛还在转动，大长老笑出声来：“小家伙别紧张，就我们三个老头子。”

邪恶不愿啰嗦，这些人会威胁到老大的安全，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两个小时没有停息，地上、树上，都是战斗过的痕迹，唯独几人的位置没变。

长老们在制高点，而抢占制高点是前两个小时小心一直努力的事情，但这时，他发现不对劲。

邪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小刀，咻地一下飞向大长老，大长老轻松挡下顺便还给了邪恶。

小心一挥剑，将飞向邪恶的飞刀打落，飞刀插入泥土中。

小心将剑插回剑鞘，然后蹲在那把飞刀旁边。

“前辈没有杀意。”小心没有回头，而此时，他的背部，正毫无保护地对着三位长老，只要长老出手，小心必死无疑。

“没有杀意？怎么会？”反叛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大是不是打傻了？

“刀长几寸？”小心问。

“二寸三分。”邪恶回答。

“入土几分？”

“不足一寸。”

话刚说完，邪恶就明白了，这样的入土深度，倒更像是随意抛下来的，若有意取他性命，入土深度至少二寸才对。

“你这娃娃真没意思，”三长老与大长老对视一眼，“走吧走吧。”

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这么……走了？”反叛瞪大了眼睛，不是刚刚还你死我活的吗？

“走吧。”小心也带着四个暗卫回了军营，却并不美好。

营地的侦察兵见小心回来，慌慌张张地跑来，急得几乎口齿不清：“左将军重伤，此战，败。”

小心赶紧冲进营帐，果然，榻上那人面色苍白，勉强扯了个笑：“败仗。”

伽罗此刻，也许是受伤，也许是战败，他无力地靠着，白色的绷带上渗出刺眼的红，刚包扎完伤口的他没有穿上衣，疤痕遍布的躯体显得那么醒目。

还有件不幸的事，药效过了，伽罗没能及时补药，一头蓝色长发无助地散在背后，伽罗的笑此时只能让人无法呼吸。

伽罗的身份暴露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他的身份。

这是阿德里战神一族特有的发色，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阿德里人。

星国军营充斥着怀疑，阿德里军营则满是谩骂与斥责。

曾经的战神也有人人喊打的时候。

伽罗把头埋得很深，他引以为傲的听力成了他此刻最厌恶的东西，他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小心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三个黑衣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而是伽罗，自己只是个挡箭牌而已。

真正的杀人局也不在树林里，在战场，更在败仗后的人言里。

把所有人都算进了这个杀人局，这手段，令人恐惧。

从一开始就在徐徐诱导，让暗卫认定目标是小心，那么所有的暗卫都会在小心身边，再拖到战争结束，让小心始终不能去战场支援，然后真正的刽子手再斩杀真正的猎物。

真是好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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