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主角

前主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军用卡车的车厢里。

车厢的对角处躺着一个熟睡的士兵。他的外貌平平无奇，身材矮小，也就穿着能有点意思：他穿一套迷彩服，像是高中学生军训时刚买的，外面还套了层防弹衣，像是塑料的。此外腰间的位置还装有枪械和其它乱七八糟的装备，勉强能支撑起一个士兵的形象，不知道带着这些东西走路会是什么样子。

在前主角眼里，军队是绅士风度的对立面，是粗鲁和暴力的代名词，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士兵待在一个车厢里，他就觉得浑身发痒。他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来到了这里，首先想到的是之前关于时空穿越的实验——他可是个知名人士，而那次实验排放了又不少超光超粒子，被别人盯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试图再回忆起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没成功。他失去了不少记忆。

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乱动，只是把四肢挪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继续装晕。

没过多久后车停了，有光线照进来，前主角下意识皱眉。看来车厢被打开了，士兵立即惊醒，傻坐在那，随后他站起来，带着小跑跳下了车。

这家伙可能是去完成一些流程工作了，很久都没回来。前主角不耐烦了，开始用指节关四处敲击，仿佛要通过声音判断出什么信息来。

首先可以得知，这车厢实在太烂了，几乎是个由六块钢板临时拼成的简易长方体，看材质不像好货。虽然前主角没见过亲眼见过军方的东西，但是他敢肯定，这里所有看起来正规的设备——包括那个士兵——都是廉价而劣质的。如果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地摊收购来的，那他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两种可能。第一，这是别人假冒的军方，第二，这是真正的军方，但已经腐败得不成样子了。

其实他还能想出第三种可能：这是真的军方，拥有人类文明顶尖的技术和团队，而眼前的一切都是故意装出来迷惑他的。

思考中，前主角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他尝试找到声音来源的位置，缓缓挪动身体，结果让车厢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吱嘎声。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转而伸长脖子，把耳朵凑过去。

“这是第几轮实验？”一个人问道，语气中充满怠慢。

另一个人回答：“第九轮，本次实验包括两名重点培训对象，实验开始于前天……”

“停。”前一个人打断道，“别说那没用的，我随便问问而已，你不用那么敬业。再说你也知道，关于这个实验，从来没有人抱什么希望。”

“但是……”

“现在人都齐了吧？你赶紧把他弄醒，早干完干结束。”

没听出多少信息，但谈话已经结束了，前主角有些恼火。之前那个士兵慢吞吞地回到车厢前。他抬头，发现此时前主角已经站起来了，且双手盘在胸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这种场面持续了几秒，两人都在等对方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士兵先开的口，说：“你叫什么名字？”

前主角稍作思考，回答：“科伦丁·哈扎德。”

科伦丁认为自己的名字被这种人叫出来是一种耻辱，所以在犹豫是否要使用假名，在分析了使用假名可能产生的各种影响后，还是说了真名。

“哈扎德先生，”士兵说，“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记得什么？”科伦丁眉毛微微上扬。“我记得自己几秒前醒过来，然后看到一个可怜的矮子，他问我问题。”

“你先搞懂情况，我们是在帮你。”士兵看起来也恼了，但怎么看都不像能构成威胁的样子。他可能连枪都不会开。

科伦丁笑起来，看不出是出于礼貌还是讥讽。

士兵瞥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现在外界的情况有多严重。你无法想象的最恐怖的灾难降临了，不知多少人为此而丧命，很多幸存者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你不会是照着某部科幻烂片的剧本念的吧？”

士兵停下来瞪了科伦丁一眼，继续说：

“后来政府采取了补救措施，把幸存者送到一个安定的居住所。你是众多幸存者中的一个，而我们负责护送你，把你送到这来。”

“嗯，你们工资怎么样？”

士兵又一次瞪着科伦丁。后者则做出一个摊手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插嘴了。

“我跟你讲，这地方挺好的，人不多，工作随便挑。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人物，反正你到了这来最好还是安稳过日子吧。”

士兵停了下来，这次没瞪人，也没接着说。

“讲完了？”

“嗯。”

科伦丁捂着额头，露出如同解脱般的神情，仿佛刚卸下了几十斤负重：“好吧，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建议你们先解决灾难的源头。天塌了，找东西支着；地陷了，把坑填平，就这么简单。我现在更想知道什么灾难会导致失忆，与蠢货发生接触算吗？”

“情况解释起来很复杂，你不是专业科学家，不会理解的。”士兵说。

科伦丁又笑起来，这次明显是轻蔑。他的确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专业人士也只是个称呼而已，他喜欢谈实用的。什么叫实用？实用就是他制造的纳米材料，实用就是他在体内植入的激光切割工具，实用就是他曾统领的克隆生物军队。眼前这位士兵压根什么都不懂。

“既然如此，我的居住所在哪呢？”科伦丁问。

“往前直走一段路，到十字路口处右拐，数第四个房子就是你的。”

科伦丁从车厢里走出，四处张望。他正身处大道上，附近再也看不到一个人。道路两旁分别有一排低矮的房屋向远处延伸，每个房屋的占地面积都不大，外表被涂成如枯叶般的棕色，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单凭外表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环境倒是挺整洁的，没见到脏兮兮的地方，但缺了点生气——也许是没有人的缘故吧，要是能多种点植物就好了。

“行，”科伦丁吸了口气，说，“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我也没意见。但我得问你个问题。”

科伦丁失去了一些记忆，但还有一些记忆是若隐若现的，像黑暗中闪烁的零星的光点，引导他的思维向前摸索，使他想到一个怪异的问题。起初他在考虑要不要问出来，毕竟随便问问题是鲁莽的，但他相信自己能应对一切后果，所以就问出来了：

“你是小说人物吗？”

只见士兵听后愣了一下，然后像见了鬼似的惊讶起来，他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嘴张开又合上，却没有吐出一个字。那双小眼睛正在急切地左右移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静定。

“你什么意思？”士兵问。

“简单来说，我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些有关小说艺术的思考。你听说过65号小说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士兵的目光变得怪异。凭这点来看，他肯定知道点什么，就像侦探小说里那种不到结局死活不肯说出真相的侦探一样烦人。

“算了。”科伦丁活动了下颈部，没有追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别告诉我还有一堆文件要签字，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记得怎么写字。”

“不，不用，你可以走了。”士兵说道，好像巴不得他赶紧走。

科伦丁听后挺直身体，大摇大摆地向远处走去，其身影在向道路尽头处靠拢。士兵还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发愣。

他就这么走了？

这不合理。很多人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都会闹腾一顿，至少也要问这问那的。可是这个人，科伦丁·哈扎德，他如此冷静，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就这样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似的。他简直像是一部小说里的主角，士兵想。

这时，的科伦丁突然止住了脚步，然后回过头。他灰色的眼睛变得困惑，随即又浮现出激进。他冲着正前方的位置大声说：

“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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