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巫女不是女巫

夏天的夜晚伴随着还算凉爽的冷风，对于打工人是最好的慰藉。

路禹推开门，这一次面对屋内的光亮，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眼前的另一幕实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余冬冬正穿着便装在厨房和客厅的餐桌前来回奔波，看见回到家的路禹，她轻声说道，“我做好了饭，看看怎么样。”

路禹走上前，看着桌上的饭菜，虽不能说是什么顶级佳肴，但对于家常菜而言也已经是色香味俱全了。

“可以啊，能做成这样已经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了。”路禹用手抓起一片小炒肉说道，“咦，哪里来的刀？”

“我要当独立自主的女人，可不要当什么家庭主妇，不准用手偷吃啊——刀是我去外面买的。”

“我这是夸你做的饭好吃，话说，你不用上班吗？”

路禹的随口一问，却让余冬冬不知如何回答，“我跑出来了。”

“跑出来了？你以前在动物园上班？”

“无聊——我是个巫女。”余冬冬一脸淡定地说道。

“噢，巫女啊——哈？巫女？是那种穿着一身黑袍，然后把人绑起来烧死的巫女吗？”

余冬冬很自然地朝路禹投去了一个白眼，撇着嘴说道，“你说的那是女巫，我是巫女，是不一样的，我是个好人。”

“吓我一跳，那天说你是变态杀人狂，我还以为真让我说中了——不是，真有这种职业？”

“怎么没有，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寺庙里的和尚，教堂里的神父，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好酷啊！”路禹突然凑近余冬冬，有些兴奋地说：“那你们是不是也有特殊的衣服，穿上我看看呗。”

“不行，在外面不能随便穿巫女服。”

“这是家里，你瞧你说那话。”

余冬冬并没有继续理会路禹，这一次她连白眼都省去了，“真想看的话，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吧。”

“你穿上巫女服一定很好看吧。”路禹悻悻地说道。

“美丽不是由外在的服饰决定的——好看的我穿什么都好看。”

“喂，谁允许你偷学我的自恋的，你的人设是高冷人设啊！”路禹起身就要和这个已经能时不时和他开玩笑的女人理论。

余冬冬噗哧一笑，但随即又恢复严肃的神情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巫女了。”

“是啊，你为什么跑出来了？”

“因为我想要自由——从我记事起我就在神社里，每天看着母亲打扫神社，侍奉神像，进行舞蹈和雅乐，准备祭祀活动，招待游客和信徒等等。我很少和其他同龄人一起玩，上学也是在特殊的学校跟和我一样的人一起学习。等到我长大了，我也被要求着去学习母亲每天做的事情。”说到这里，余冬冬突然停顿了一下，“但是，根本没人问我想不想做这些事。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日子，然后告诉我说，你以后是个巫女，所以你应该要做这些。这不合理，这完全不合理。”余冬冬说完，深深吸了口气。

路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余冬冬微微泛红的脸颊问道，“那你喜欢当巫女吗？听起来很累……”

或许以为他会说一些安慰自己的话语，又或许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但现在余冬冬终于明白在那个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了。

余冬冬的眼眶开始湿润，她略微仰起头，希望能不让眼泪落下，但已经决堤的堤坝，又怎能阻止洪水的倾泻。她终于忍不住，就这么坐在那里，任由泪水滴落。

“我不喜欢，我完全不喜欢，我只想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学习，长大……呜呜。”

“不喜欢的事那就不用去做，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回去的话，我再陪你回去吧。”

余冬冬红着双眼点了点头，“但是，我穿巫女服真的很好看。”

“你穿的时候得告诉我，我要去借相机拍下来，不然就太可惜了。”

“才不要！”余冬冬轻轻揉拭着略微泛红的双眼。

“那可由不得你，先吃饭吧，”路禹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这顿饭就叫做巫女的晚餐吧。”

“嘁，无聊……”

回到餐桌的余冬冬似乎也恢复了冷静，路禹望着此时冷艳的她，完全无法与刚才那个梨花带雨哭泣的女生联想到一起。

不过每天能和这么大美女一起吃饭也值了。

“你休息的时候一般做些什么？”当路禹想安静地吃完饭时，余冬冬却突然开口说道。

“嗯……睡觉，然后还是睡觉。”

“真无聊。”

这一次路禹并没有反驳她，而是狡黠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

余冬冬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传单。

“夏日炎炎，冰凉夜市？”路禹浮夸地念出了传单上的标题。

“看起来很有趣。”余冬冬接上了路禹念完标题的后续。

“不过一般去这里的都是小情侣耶……”路禹故作为难地说道。

“不去就不去，我只是随口一说。”余冬冬强装淡定地拿走传单，可是她微红的脸颊出卖了她。

这个女人总是特别容易脸红，特别是她的皮肤很白，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嘿嘿嘿，逗你的——周五我早点下班，然后再回来陪你一起去。”路禹从余冬冬手中抢过那张已经略微褶皱的传单。

“嗯。”字很轻，但是余冬冬的眼睛里却是闪着光芒。

晚餐是余冬冬准备的，于是洗碗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就交到了路禹的手中。即使他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除了房间保卫战，他似乎再也没有赢过她。

从厨房望着此时正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余冬冬，路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一种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他捉摸不透她。

“那我先去洗澡了。”洗完碗的路禹对着客厅的余冬冬说道。

“这么早吗？”

“明天白天好像会下雨，所以得早点把衣服洗了，你最好也早点洗——不过不要再把奇怪的东西忘在浴室了。”路禹偷笑着说完便一路小跑进了浴室。

“臭变态……”余冬冬望着路禹离开的方向低声骂道。

天气预报似乎总是不准，凌晨的夜里就已经下起了雨，即使不打开窗户，这阵阵的雷声也足以说明一切。

“哈？才一点半？”被雷雨声吵醒的路禹迷迷糊糊的看了看时间，本就被惊扰的他此时睡意更是全无。

路禹缓缓打开了昏暗的床头灯，看向余冬冬的房间自言自语道，“她应该没被吵醒吧？这么大的雷声……”

然而事实证明，路禹的想法是错误的，很快他就在门外听见了脚步声。

路禹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即使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客厅的灯被打开着，而余冬冬正蜷缩在沙发一动不动。

听见动静的余冬冬缓缓转过头来，杂乱的头发将她衬得十分狼狈，“对不起……我做了噩梦，惊醒以后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然后外面又在打雷，我实在太害怕了。”余冬冬说着说着便无法控制地抽泣起来。

路禹深深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做了噩梦我们都会害怕的，现在好点了吗？”

“嗯……但是，我现在不敢一个人睡。”

……

于是很顺理成章地，路禹第一次进到了这个被余冬冬改造后的房间，比起之前粗略地扫过一眼，这一次仔细观察后他才明白她整理这个房间付出了多少心血。

“需要开灯吗？”路禹朝着此时已经躺着床上的余冬冬问道。

“你在的话就不用了——我一共在你面前哭了三次吧？”余冬冬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大概是吧。”

“真丢脸啊。”

“这有什么丢脸的。小时候我脾气怪得很，不喜欢和人交流，可是一见到我喂的流浪猫我就成了话痨，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我可以在他们面前随意欢笑或是哭泣……”

“那，你是猫咪吗？”

“可以是，以后请叫我猫男！”

余冬冬笑着说道，“那我早点睡着，不让猫咪熬夜了。”

“好的，那辛苦巫女大人早点睡着，晚安了。”

“嘁——晚安……”

路禹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这个位置正对着自己的房间。他轻轻伸出手触摸着墙壁，一种独特的触感随之而来，此时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看见了另一个房间的自己正在抽烟，唱歌，看H小说还有哭泣……

“我说……”当路禹正想和余冬冬搭话时，转头看见的却是她的睡脸，“睡眠速度倒是挺快的嘛……”

路禹将有些滑落的毯子从余冬冬身上提了提，接着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这个夜对他来说太短了。

上帝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你晚上几点睡觉，早晨闹钟也总能准时响起。不过路禹的闹钟已经是第三次响起了。

“他妈的，糟糕！”被惊醒的路禹瞬间弹射起床。以他此生第二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着，当他完成一切准备冲出家门时，却发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奇怪的东西。

“我昨天买的蛋糕，本来想自己偷偷当宵夜吃的，送给你当早饭吧——善良的巫女余冬冬。”纸条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虎皮小蛋糕。

“哈？这家伙还特意起来把蛋糕给我吗？”路禹拿起蛋糕笑着说道。

路禹拆开手中的蛋糕，瞥见生产日期的那一栏后，突然哽咽道，“余冬冬……你是一个很会收买人心的女巫嘛！”

“我是巫女，不是女巫啦。”余冬冬在梦中低语着，那应该是一个很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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