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尘垢

顾为枝从神香炉的世界出来，睁开眼。

屋内漆黑，窗外天光熹微。

他猛地坐起身子，额头冷汗淋漓。

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双唇惨白，嘴角挂着血迹，衣衫凌乱。

身旁的苏藤萝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袍，被扔在床边。

“她人呢？”

顾为枝心跳如鼓，大口喘息着，目露惊慌之色。

奢华的琉璃宝殿内，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女人的脂粉香。

他深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昨夜发生的事情。

自己从神香炉的世界出来，便被一阵剧痛袭击，随即陷入昏厥，再醒来就是这个模样了……

而那股剧烈疼痛所带来的感觉却很奇怪。

仿佛有无数细密如针尖般的东西刺穿全身，又像是有万千蚂蚁啃食心肺、四肢百骸，还有些许热量涌向丹田，最后融合成涓涓暖流，滋润干涸的经脉，让他原本虚弱得近乎麻木的身体重新充盈活力。

顾为枝心口处隐隐作痛。

他低声呢喃：“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为枝抬手抚上自己的左心，疼得厉害。

仿佛这里曾经被人挖走过一块肉！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那日在神香炉的事情。

顾为枝记得很清楚，当时生死关头，有两股力量在争夺他的身体。

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想要占据他的身躯，而另外一股则是想要阻止那道力量。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的灵魂被另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占据，之后带着苏藤萝出来后，就醒来了。

顾为枝没办法解释这种古怪的变化。

或许……跟这次去神香炉的世界有关？

顾为枝缓缓呼出一口气，胸腔内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喉咙也好似堵住一般，说话费劲。

他撑着床板站了起来，环视周围。

这间卧房布置得颇为雅致，墙壁上绘画精美，床前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以及一套茶具。

此刻，扶桑女帝优雅伏在桌案前，细细对着铜镜描眉。

桌案后方，摆着几副字画，看着颇有年代感。

桌案上放着一把折扇，通体青色，扇柄处镶嵌宝石玉佩等物，价值不菲。

顾为枝伸手握住折扇，轻轻打开。

顿时，风声乍响，狂沙飞舞。狂沙吹散他鬓角的碎发，遮掩他眉宇间的阴郁。

顾为枝静静望着手里的折扇，若有所思。

忽然，他动作一滞，怔怔看着折扇上一行娟秀小楷——《山居春秋》。

山居春秋，春与秋相伴，寓意悠远。

顾为枝将这首诗默念一遍，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视线缓缓移动到扇柄上，金丝楠木制作，雕花精致，一圈圈的盘旋纹路，宛若云纹，其上镌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腾蛇图案，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殿中悬浮着画卷青烟，足足十六张。

每张都是山水画，笔触遒劲，线条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顾为枝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最右侧一幅画上——

一名男子负剑独立，背对众生，遥望远方云雾缭绕。

这幅画的右半段落款赫然写着三个篆书大字——

酒剑仙。

顾为枝愣了片刻，忽的将折扇收拢，小心翼翼地贴到胸膛前，仔细端详那个剑仙的背影。

他身材修长挺拔，宽肩窄腰，肌肤呈健康的麦色，一头长发飘飘欲仙，英姿飒爽，负剑独立于涯，俯瞰众生，远方云遮雾绕，深有意境。

“ 你醒了，我亲爱的夫君。”

慵懒妩媚的嗓音传来，顾为枝抬起头，看到远处高座上的扶桑女帝。

刚刚…明明还在这描眉。

“女帝。”顾为枝恭敬喊道。

女帝笑吟吟看着他：“你喜欢酒剑仙？”

顾为枝点头。

女帝抿嘴浅笑：“魔尊果然眼光非凡，那可是天下第一剑仙，文武兼备。当初连朕的老师都赞誉不绝。”

顾为枝垂眸：“轮回一瞥，不过过往云烟成雨，满地清白。酒剑仙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你还留着干嘛。”

“可藤萝为枝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啊。”女帝笑吟吟说道，“你的千百次轮回旋转，我都等着，拭目以待。”

顾为枝沉默。

他知道女帝的意思。

没错，酒剑仙便是自己的某个前世。千百次轮回旋转，他都不知道扶桑她是否都将他前世画下。

她说藤萝为枝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藤萝…苏藤萝。难道……扶桑她知道什么？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找不到苏藤萝，他现在没心思离开这里，倒不如安静等待下去。

“听闻你最擅用剑。”女帝忽然问。

顾为枝点点头：“略懂皮毛。”

“既然曾经是剑仙，应该能看出这是何剑吧？”女帝纤指拨弄着一支青羽笔。

那是一支普通的青羽笔，但笔尖处锋芒毕露。

顾为枝盯着它看了片刻：“这是青虹剑的羽毛。”

青虹剑是赤渊国第二神兵，拥有斩断妖邪的威能。

顾为枝在轮回之前，曾经远近闻名的铸剑师，因此对三界六道的各式神兵，他并不陌生。

“看来找对人了。”

女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九方赤帝的剑，你竟能一眼分辨出来。”

顾为枝道：“青虹剑乃是赤渊国第二神兵，除了赤渊皇族和皇室宗亲，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它。我虽然没见过，但听说过。

只是，青虹剑并不是九方赤帝的剑。他真正的剑，另有其剑。”

女帝挑眉：“哦？”

顾为枝坦言：“传闻九方赤帝在赤渊国一手创建了赤渊王朝。那位赤帝的武功冠绝天下，号称‘战神’，一生戎马杀伐。但实际上，他最擅长的不是杀戮，而是铸造。

赤渊国最著名的兵器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

女帝微怔。

赤渊国的镇国神兵，便是赤霄剑。

赤渊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九方赤帝便是用赤霄剑开辟了属于自己的辉煌岁月。

“我不明白，你提赤霄做什么。”

女帝问。

顾为枝淡淡道：“你可知道，赤霄剑曾经是谁的剑？”

女帝皱眉：“东荒帝姬。”

顾为枝冷哼：“当年，赤渊国的九方赤帝娶了东荒帝姬。整个东荒都说是天作之合，实则逼宫就范。”

女帝脸色骤变。

顾为枝继续道：“九方赤帝篡权弑妻，吞并东荒，杀害了东荒帝姬。从她尸骨上取走了赤霄剑，铸成镇国神兵，并且在赤墟上设下结界，让人无法进入。

后来赤墟坍塌，东荒帝姬的尸骨也被埋葬在了废墟之中，再也没有人见过。而赤渊国的赤霄剑，早就毁在那场赤墟之变了。”

他的声音平稳，仿佛讲述别人的故事。

只有，女帝紧紧捏着青羽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自此赤墟坍塌，帝姬的冤魂不散笼罩整个赤渊。赤渊国历代皇帝都讳莫如深，接二连三离奇死亡。这些不传之秘唯独我知晓。看来，这次你是希望让我去替你平定赤渊。”

女帝脸色阴晴不定，随即恢复平静，幽幽说道：“原来你早就猜到了。铸剑师，东荒帝姬的赤霄剑便是当年你所铸吧。”

顾为枝点头，语气漠然道：“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反正都过去了。怎么，难道事出有因，另有隐情。你还想要我这个铸剑师去找寻当年真相，揭开疑团？”

“或许，当年赤墟之变，确实另有隐情。连九方赤帝这样的战神都栽在里面，着实令人不解。”

女帝沉声说道，“你可知，为何这次我会找你吗？”

顾为枝摇头，又似乎猜到了什么，面无表情。

“因为，那个死了三万年的东荒帝姬。就在昨日，她突然又复活了。”

女帝轻声说道。

“什么？”顾为枝惊讶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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