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

水月感觉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只感觉身子周围黏黏稠稠的，便又睁开了眼睛。

这次入目的既不是寒酸的居所，也不是那一面银镜，而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美人柳眉弯弯，正眼角含笑地望向她。见她醒了，美人伸出自己的那一双柔荑，便要轻轻捏起她的面颊。

水月一边条件反射地挡住了美人的手，另一面瞧着面前美人的脸，神情却略微恍惚，以为自己花了眼，水月不禁伸手揉揉眼后再次睁开，可那美人却还是在微笑着看着她……

“你……醒了……”那美人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了过来，明明人就在面前，可声音断断续续的，又仿佛远在天边。

听着这声音，水月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暗暗掐了下自己不知何时幻化成的人形的腿，发现没有痛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是个梦啊……太可怕了。

她就说嘛……怎么会出现两个自己。

没错，那站在水月面前的美人，正长了一副她本人的样貌。

“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吓到……你了？”那女子的嘴唇一开一合，水月却敏锐地发现那声音并不是从女子嘴里吐出，而是来自于某个地方。

看到身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水月已经大致清楚了，恐怕这地方便是那银镜所编织的幻境。

水月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当然啊。谁见到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不会被吓到啊！”

就在她这一番话落之后，面前的女子便忽然化作一团水雾，缓缓消散于白色世界之中。

“原来……是这样……那我收……了这法术……罢了。”从白光深处传来一阵停停顿顿的声音，微微喑哑，男女莫辨，“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妖？你叫……什么名……字？”

“水月，镜花妖。”水月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底细。

开玩笑，自己还在人家的幻境里，不老实怎么能行？

那声音顿了顿，才幽幽开口道。

“好巧……我叫花镜……”

“很高兴……认识……你，水……月。”

那一声水月，声调拖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拖到一生之末。

可是。

终究是镜花水月。

……

付家村来了个姑娘。

据说这姑娘自外地躲避战乱而来，貌美如花，眉目皎皎，谈笑间气质天成，令无数村妇羡嫉之。

而这位名叫水月的姑娘现在正借宿在付老头家中，帮衬着付家的制镜生意。

付老头制了半辈子的镜子，却因为经常去镇中布粥，家境到底也称不上殷实，只是不至于家徒四壁罢了。膝下仅有一女，名为青倾，生的也是极好，温德贤淑，颇有孝心，堪称十里八镇之中为子女者的典范。

村人皆叹：付家正是因为百年之前所制之镜到了宫中，被宫中的娘娘大为称赞，积了福气，这才讨得两个天仙般的姑娘能陪伴身侧。

每每听到如此传言，付老头也只不过是一笑而过。停下手中的伙计，他轻轻抚着放在椅上的一面雕工精湛的银镜，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

水月正揣着银镜，无精打采地在田地之间走着，观察地里的状况。

晚夏阳光仍然不甘寂寞地燃烧在天空之上，誓要在秋天来临之前把大地烧个干净。一片一片的麦子因这阳光弯下了腰，放眼望去，一片青涩的黄色尽收眼底。

自从几年前灵力干涸导致人形无以为继之后，水月就时刻提醒着自己，作为一枝花，缺水等于找死。于是此刻她虽然被晒得提不起精神，但是仍取了水囊，毫无淑女形象地猛灌了几口，那种疲乏感才消失干净。

水月摸了摸衣内的银镜，看了看四周确实没什么人了，这才舒了口气。她绕过麦子，走到最近的一棵树旁，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掏出银镜，放在自己的脑门上。

几年时间，银镜变得更加明亮，散发着隐约光芒，凌厉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想要打到镜面之上，可是却被统统阻挡在镜光之前，无法向内渗透一分一毫。

水月此刻已经来到了镜中幻境，作为一名修为不到的镜妖，花镜并不具备化形的能力。所以尽管水月已经和它相处多几年，却仍然不晓得花镜的真实性别。

看了看四周已经有花有水有天有地的幻境，不同于几年前初见花镜时的那片空茫，水月蹲下身子，从地上摘下一朵莲花细细地瞧，看着却笑着道：“你这幻境倒也是好笑，这花细看和莲花一模一样，可我却从没看过长在地上的莲花呢。”

“可是……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见过……花，于是便照……你的本体模样幻化了这个幻境。”花镜的声音从幻境的四面八方传来，依旧的飘渺，依旧语速很慢，但比起几年前却是快了不少，“你……若不喜欢，我重新……幻化……便是。”

“算了吧，这样也挺新奇的，我哪有不喜欢。”水月瞧着面前大片大片在陆地上开得正盛的莲花，想到这些都是花镜一朵一朵地幻化出来专门给她看的，不由有些心酸，便赶紧摆摆手，道，“况且，你这样重新幻化又得费不少力气，这样还怎么早日化为人形呀？”

“……嗯。”花镜略微含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那样喜欢这片花海。

它也很欢喜。

很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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