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人间（上）

黄泉中正是日月相替之际，紫芒笼天空三分薄雾，教人看不真切月的轮廓。奈何桥上清寒一地，桥上来往正是些一世轮转之后的魂魄，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有些却是惊悚万分，更甚者直接瘫软在地……

在千万鬼魂中悠然自若如过无人之境，上着天青短衫，下着轻罗白裙的女子，正是黯霜无疑。

奈何桥的尽头，有一青衣女子盘坐于地，一头银发三千，以青簪挽起些许，正将案上各种药材混入碗中搅拌，分发给那些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魂魄。

这女子的容貌与人间传说截然不同，不是枯黄干老，却是眉目如画，如春风拂面般自然亲和。不是别人，正是地府的孟婆。

黯霜越过魂魄无数，走到她面前，将案上的草药递给了她。

“这身打扮，可是要前去人间了？”孟婆淡然接过草药，并不抬头看着黯霜，而是一边将药材放入汤中搅着，一边问道。

“是啊，婆婆。”黯霜一边眯眼一边笑道，“好久没去人间了，不知人间可否太平？”

“尚可，最近百年因战乱而死的人数倒少了些。”孟婆叹一口气，将制好的汤递给面前的魂魄，抬头看着那魂魄，道，“前世已了，今生善恶唯本心所念。”

面前那魂魄点点头接过，似解脱般饮下了汤，然后浑浑噩噩在引魂使的引导下步入六道之中。

“要是我也能饮上如此一碗，那也是好的。”黯霜笑望着那远去的魂魄，笑了笑。

“你？”孟婆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时缘不到，饮也无用。”

黯霜敛去面上笑容，垂眸无奈道：“婆婆，您总是这般实在……”

“快去吧，无事不该在我面前晃悠的。”孟婆又舀一碗汤，道，“地府上下，明里暗里，总盼着你把他带回来。”

黯霜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她总明白的。

袖中的八荒记，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希望，此刻书中所指方向，正是人间。

心中忽然涌出些许暖意。

“告辞。”

她再展笑颜，越过无数鬼魂驻足的奈何，走向远方。

……

许久都未曾来过人间的地界，睁眼便是灿烂的阳光，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黯霜一时间有些恍惚。

璇玑大陆，自几百年前东陵倾覆之后，便维持了如此之久的和平。

不必看袖中所藏八荒记，君麓灵魂化成的墨，似乎只是一滩普通的墨汁，被意外地撒到书页上一样，没有任何特点与指向。

八荒记不会不为她指示方向，若是这般情况，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她与指示之人的羁绊比她与他的羁绊要强上数倍。

想到这里，黯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毫无疑问，是与她有着十代因果咒的青丘殷家。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她费力寻找，十代因果咒的强制性会让她在几时或是几日后自然而然地碰到殷家人。

黯霜付了铜钱，手上拿了串糖葫芦在大街上晃悠，这人间小吃味道极好，可惜她并不能经常吃到……

或者等哪一日他苏醒过来，她再拽上他来人间，得意地告诉他，她曾吃过这口味独特的吃食？

哈，想必那时，他的眼神定然很嫌弃的罢。

黯霜轻笑着摇了摇头，边吃边走，余光无意间却瞥见不远处的布衣铺子中，有一红袍男子正捧着鹅黄织锦，半跪在一个绛紫衣袍的小女孩身前，大概在为女孩挑选布料。男子似乎说着些什么，不过街市喧闹，黯霜并没有听清楚。

是他啊。

果然么，十代因果咒，当真如此霸道。

黯霜脸上，一抹苦笑一闪而过。她眯了眯眼，在拥挤的人群中轻挪快移，没费多少力气就走进了这家店铺，站在这男子身后，却并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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