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雪么?
北冥正老来得了一对子女,只是还未等到长子束冠,那年的暴风雪便带走了他最爱的夫人。北冥正来不及悲伤,因为他是北冥城主,相对于自己的夫人,他更有万千族人需要守护。
他的女儿守在灵前,因母亲逐渐冰冷的躯体而哭泣;他的儿子傲然而立,因心中所思而仰望天际。
相传,北冥雪域的最高山脉里、暴风雪的深处,住着一只巨兽,他的血液能让即使是万劫不复的人重新醒来。
为了母亲,在她逝去那天才刚刚满十五岁的北冥雷愿意一试,即使那头巨兽是北冥雪域抵抗暴风雪的守护灵兽;即使他将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再回来,已经是八年后,也是他大破王庭的前一年。
彼时的北冥城,正在漠北诸多部落的围攻中,痛苦呻吟、摇摇欲坠。
只是,它仍然傲然的耸立着。
经过数日的战斗,那如春雪般自在飞舞的倩影,宣告着它的一方土地仍然未曾告破。
围困在城门口的部队骚动起来,那与他们交战的白衣女子,再次发动了攻击,北冥城本已斗志全无的残兵,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战斗从傍晚持续到黎明,城门口数量悬殊的争夺始终没有出现决定性的胜利。
直到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生不如死的人,摇摇晃晃、视若无人地走进了支离破碎的战场。
那白雪精灵的眼眸猛然颤动,与此同时,捍天裂地的咆哮从他的身侧无故响起——
崩裂的刀刃再次凭空凝结,在以他为中心的压力漩涡中重新锻造。他身上的兽皮铠甲,浮现出那尊古老灵兽的模样,它竟然在按照他的意志改变着自己的躯体。
南宫问天微微眯起了眼,将那抹眼底的皎洁完美隐藏。记忆中关于北冥雷少年时的记载,似乎只有这么多,虽然不多,但能将一方灵兽压制并令其臣服为己所用,南宫问天自认为做不到,这样看来,倒也确确实实勾勒出了一副少年英主的模样。
不过南宫问天本人对他倒是提不上什么兴趣和好感,虽说并不讨厌,但因为斩阎道战时北冥雷明哲保身般的袖手旁观,他对北冥雪域的人大多都没好感,更何况北冥雷这位压根看不透的妹妹。
若北冥雷是一只龇牙咧嘴随时都会暴起的人形凶兽,那北冥雪就是将自己伪装到七窍玲珑的致命风华。
相对于北冥雷,北冥雪只会更加恐怖,如此危险之人,还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南宫问天顶着东方铁心那极不情愿的眼神,从她怀里抽出两串儿用纸包住的糖葫芦,递给北冥雪:“幸会。今日尚且有事,就不予与北冥小姐多聊了,但相逢便是缘分,本王在此诚挚邀请北冥小姐明日前往萧府一聚,奶奶时常念叨起小姐的聪明伶俐。”
东方铁心撇撇嘴,说不上高兴地带上了笑意,看来这家伙还是有那么几分像从前的。
还以为他真的变得像传闻那般极好女色了呢。
北冥雪怎么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敷衍,只得含齿而笑,再作礼态:“看来今日我确实出现得不是时候,但愿明日上门拜访时,能与二位和那位夙思侯好生交谈一番。”
“但愿吧。”
短短三字还未说完,她便踏着轻缓的脚步,已经走出去大半条街道。
眼神微敛,东方铁心对这位北冥雪域的二小姐,倒是有了不少好奇的心理,她就像个吹弹可破又坚如铁石的冰球,似八面玲珑又铁石心肠;似温润尔雅又茹毛饮血;似大家闺秀又霸气外露。
“北冥老爷子有后。”东方铁心极力在脑海中回想那有些慈爱又有些严肃的脸庞,眼前渐渐朦胧,不自知地抓了抓.....这手感不对啊?
回过神来的东方铁心狐疑地抬起头,却撞入南宫问天有些发青的脸庞,见他一字一句道:“摸够了吗?”
是了,她环抱着那一对吃食、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的手指很不老实地贴在他的脖颈处,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指尖下,是一道道翻红的挠痕。
东方铁心又不是傻,自然知道刚才她干了什么。解释?她可不擅长这个,思来想去,她只得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那、那啥,对不起呗?你应该会原谅我吧?”
她昂头,看着他青色的脸不再板着,开始有了些血色注入。她舐唇,注视他泛红的脖颈再次翻腾,似燃烧般窜上绯殷;她含目,任由他沉重的呼吸开始慌乱,没了节奏没了稳妥。
“他....应该很生气吧?”她的心头开始泛起了嘀咕,“他可是最讨厌别人触摸他的躯体了.....”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一瞬间......
那一天,南宫问天对她的赤焰在眼底彻底熄灭。
收回前言,这又是一个夯货。
南宫问天不知道是不是这天启城真有什么魔力,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东方铁心、慕容九卿、亦或是神雒,就连北冥雪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没脑子。
是的,就是没脑子,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北冥雪为什么上他这儿来碰自己一鼻子的灰,他昨天那不欢迎的意味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南宫问天原以为打过照面,她至少会安静一段日子,可第二天清晨,和东方铁心、神雒一起陪着萧老太太散过步,本打算出门再带些糖葫芦回来的南宫问天刚刚迈出萧府大门,那早已等候许久的女子便从拐角的茶店里,微笑着迎了上来:“看门的小厮说,雍阙王昨夜与夙思侯以剑论道谈至深夜,今早定起来得有些晚,不知此时登门拜访,会不会打扰到雍阙王休息了。”
“.....怎么会呢。”南宫问天闭眼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他那颠簸的胸膛平复了些许,“北冥小姐能登门来访,实乃本王荣幸。”
他藏青裘袍后探出一个还打着哈欠的脑袋:“喂,谁来登门了啊?这不还没到过年吗?”
“是北冥雪。”揉了揉那头樱发,也就是这几天吧,南宫问天才发觉东方铁心的头发柔顺得离谱,简直没办法用语言形容,于是继撸天晶兽的毛之后,南宫问天又有了新的怪癖:揉东方铁心的头发。
不过奇妙的是,记忆里一向脾气不太好的东方铁心,最近倒是格外安静,就连他将她的头发当宠物似的抱在怀里揉捏时,也不过只是哼哼两声罢了。
她在萧府住了个把月了,南宫问天现在想起刚刚来时的东方铁心都不禁有些笑意,现在的她可温柔地不像那个有些蛮横的东方铁心了,倒像是当初那还有些天真和恬逸的东方心。
想到这儿,南宫问天那连有些僵硬的嘴角都流出了笑意来:“诶,这么冷的天,出来干嘛,忘了上次看花灯回来被冻成什么样了?”
“无聊呗,我就不信出来逛这么点儿路,我还能被冻死不成。”
眉目轻挑,看清那人的容貌后,北冥雪心头浮上了一层好奇:“铁心小姐不是经慕容统领介绍,暂居在一家官驿客栈里么,怎的会在此时出现在萧府?”
“是这家伙——”
“啊,还没来得及告诉北冥姑娘呢,”东方铁心的眼眸才刚刚聚焦到与昨日并无他样的北冥雪身上,还未仔细端详,就被南宫问天伸手给摁回了背后,“自上次离开天启城,铁心也好几年没回来过了,祖母挺挂念的,正巧遇上铁心会在天启城停留些日子,就邀她来萧府住着,一来为有个照看,二来也算是能多陪陪祖母。”
“看来东方小姐确实深得老太太的喜爱呢。”
只是.....这样吗?
不是他冷若冰霜地、如同向下属下达命令般要求自己来的吗?
东方铁心埋在他背脊间的脸庞,被袍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庞,刹那间感到彻骨的冰寒。
她想不明白自己的眼角为什么突然开始酸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滚出,她更想不明白在他话毕后,自己明明没有任何愿望的心间,怎么开始怅然若失。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住喉口,无法挣扎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夺走。
该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脑海中恍然间闪过的念头,才刚刚伊始,便被东方铁心羞愤得狠狠踩碎,她竟然会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等若凡物,甚至在别人问起自己时,都不会提上一句他的想法?
面前这个挡住了她所有目光和视线的背影,似乎能为她挡下所有的哀伤、给予她无限的温柔和温暖、如同她最坚固的边疆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再一次地遮挡住了她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丝光芒。
搭在南宫问天肩头裘下的手,攥紧了他的长袍。
南宫问天不敢蹙眉,甚至不敢表现出任何一丝不悦和异样,看起来最危险的往往是最安全的,但同样,看起来最温婉安详的往往是最凶残可怖的。如同此时与眼前这位伊人对弈。
与北冥雪相望,南宫问天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未持寸铁的幼童般,任人宰割。北冥雪的眼睛如同有魔力似的,能够直直地勘透对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她的一言一行都如轻叩心底城墙的问候,谁也猜不透,她下一个动作,究竟是无关紧要的周旋,还是无坚不摧的攻击。
“都聊了这么久了,王爷还是不愿让我进府去走走么?”像是厌倦了这种假惺惺的问候和勾心斗角的相互试探,北冥雪微微含眸,双手搭在小腹前十指相交,“这天启城的风雪和北冥城的似乎不太一样,虽算不上冷,又格外地刺骨。”
“哦,忘了。”南宫问天淡然笑着,说罢,拉着东方铁心侧身站到了一旁,让出进入大门的位置,“请。”
就算是神武帝七世来到萧府,也会先去拜访下萧老太太,这位萧家老一辈仅存的首领,曾经以一人之力将摇摇欲坠的神武帝国拉回正轨。北冥雪没想到的是,半路上东方铁心竟然会以一个小借口,阴着脸——溜了。
“我们猜猜,铁心小姐可能会去哪里呢?”发丝绕指成柔,她似眉眼含笑,似恍若隔世,又似惊慌失措,“该不会因为我的到来,招惹她不高兴了吧?”
“我觉得惹得她不高兴的不是镇北王,而是雍阙王,目前相对于我们,她可能对永安王的好感还会高些。”
南宫问天满不在乎,耸耸肩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今早的空气里除了东方海阁特有的湿润与北冥雪域席卷的冰寒外,还有来自苍穹烈日的灼阳。
刚刚跨过主堂门槛,北冥雪便听到那堂屋里一位老妇人的声音:“是阿雪吗?”
不用说,这就是萧老太太了。
北冥雪先南宫问天一步跨入堂屋,南宫问天倒是饶有兴致地靠着门框,不再继续往里走。
北冥雪微眯起半眼,努力地试图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看清那明知轮廓却不见眉眼的老人,“老太太早上好。如此昏暗的房间,为何不点起些烛火?”
“是房间昏暗,还是眼眸昏暗?连问天这孩子都能看清,阿雪,你想过自己为什么看不清吗?”端坐她面前的萧老太太轻声笑着,“孩子,执念带来的欲望根植得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即使这执念不是为了自己。因为执念的根本终究只是欲望。”
“您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以为我们没有见过面。”北冥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此次天启之行的目的,包括兄长。
“你和你父兄很像,一样的自负、一样的强大,一样的聪明。而且,你们都带着北冥雪域特有的——孤傲。”北冥雪从未经历过这般风霜:明明和煦慈爱的脸庞说出连最凶狠的冰雪也无法相比的冷冽话语,刹那间将她整个人覆盖,来不及反抗,“同样的,你们一样愚蠢。甚至,现在的你比曾经的他们还要愚蠢。人终究是人,企图以人类之躯行神明之事,自然并无错误,可试图将自己变为神,那便是何等狂妄、何等荒谬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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